将厕所卖向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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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事着最不登大雅之堂的事业。

他是中国的“公厕大王”，最早把移动厕所摆满了大街小巷；他的厕所将被神舟七号宇宙飞船带往太空：2008年奥运会上，全球各种肤色的人们也都将使用他的厕所。

两排高顶单层的车间，四五个工人正在给一间刚完工的移动厕所外墙装挂宣传牌。几天后，这些经调试无误的厕所被拆卸成块。装进物流车队车厢，然后集体起程，运离协力公司的大门。从南京一直开到北京。紧接着，奥运会主场馆外就会悄然出现一批披挂着蓝色“协力”广告牌的移动厕所。

略显空旷的车间。靠着围墙排布着各种被淘汰的移动厕所。朝路一面的墙上还漆刷着宣传公司的大字，人们一下子很难把它和“神舟飞船”、“奥运”这样的关键词联系到一起。

而这，的确是中国最先进厕所的营地，也是“中国厕所大王”――施伟东的“老巢”。

2007年5月11日。北京奥运赛场公厕政府采购项目第一批招标中，南京协力环保有限公司成为现场最耀眼的角逐者――中标158台，占总标数的一半。

在场的33家竞标者中，没有一家的标书分量能与施伟东手中的相提并论――2002年、2003年、2005年分别为神舟四号、五号、六号发射基地地面指挥车设计制作车载移动厕所：2006年，为神舟七号宇宙飞船太空舱设计制作厕所。

不久后的第二批招标，施伟东再次夺魁，再增加95台!这意味着，在奥运会主馆场外的主要位置，将都能看到蓝色的“协力”移动厕所――2008年，全世界人民都将看到“协力”的名字，任何肤色的人们都将会使用到协力的产品。对一个商人而言，这将是一个令人颤抖的辉煌开端。

以厕养商

整个下午，采访不断被来电打断，施伟东不断重复着“对。南京协力环保有限公司，做环保移动厕所。你肯定从没干过。”周一的《金陵晚报》上，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刊登了一小则协力公司的招聘广告，当天下午，施伟东的手机便以高频率振动，“如果在5年前，整个招聘完了也没几个电话。”那时的他，还很小心地把“移动厕所”介绍成“环保建材”。摁灭烟头，施伟东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什么。

命运的岔道口在2004年的最后一天转轨。那一天，中国“神舟四号”腾空而起，所有卫星电视同步直播盛况。但鲜有人知道，发射基地的地面指挥车上，就蹲着施伟东不久前卖出去的厕所。

在“神舟四号”升空前，施伟东一直看不到事业的出口。这位操着浓厚上海口音的南京商人，每天忙着向所有愿意听他阐述厕所的人们口若悬河，一些人饶有兴趣地听完，拍拍他的肩，“不错!”然后走了；更多的人都只愿意听完开头。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明明知道这条路一定能通往一个无比辉煌的市场。但这条路到底要绵延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刚开始施伟东想得挺美：城市规模正在急剧扩大，流动人口日渐增多，环保意识也在不断增强，移动公厕将是城市必选。他初步估算，中国移动厕所至少有500亿的市场容量，而实际连1/5都没有满足。这是一个太诱人的市场，更重要的是，当时国内生产企业严重缺乏。几乎找不到竞争对手。

实行摆放式经营，由政府批文同意，协力制造并出租移动厕所给个人进行收费管理。施伟东还给移动厕所设计出连体的小卖部或报刊亭。承租者可以自行经营：而且移动厕所一般都摆放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厕所内外墙还可以进行广告招商，“我以为‘以厕养商’是个绝佳的模式。”

不用政府掏一分钱，就替政府解决了便民和环保问题，而且为下岗员工提供就业和创收，同时，施伟东坐收渔翁之利。这完全是一幅皆大欢喜的图画。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目瞪口呆：往闹市区、旅游风景区或者车站码头摆放一台小小的厕所，竟然牵扯政府至少7个部门，其中任何一个部门的任何一个负责人提出异议，自己的厕所都有可能没法摆出去。

更要命的是，在厕所――一个人人捂鼻之处购物或打广告。并不为当时的人们所接受，“本地媒体曾连续7天做协力的负面报道，说我‘挂羊头卖狗肉’，打着‘便民厕所’的旗号做私营的生意，根本没人听我讲‘以厕养商’的道理。”每天早上，施伟东都会站在办公室窗口大吼三声。

理想与现实总是相距遥远。但往往稍稍转身，就能找到捷径。

被现实一巴掌拍得晕头转向的施伟东开始寻找捷径。

2003年7月，协力开始组建销售公司，两个月后，销售公司正式接洽业务对外销售。

施伟东结束了“政府部门调解员”的工作，政府部门也可以增加一份厕所出租与广告招商的收入，何乐而不为?

很快，施伟东开始收到订单，政府以外的客户也陆续到来。随着订单的增加，施伟东的办公室由招待所的一间增加到三间，后来是写字楼的整整一层楼。2004年3月，协力有了自己第一条完整的生产线，过去敲敲打打另加外援的生产方式宣告结束。

专业

“南京市现在一共有7家做移动厕所，其中6家的老板是从协力出去的，剩下的一家，就是协力自己。”施伟东自嘲地笑起来。

当年的人才招聘会上，所有的摊位前都水泄不通，唯独协力的前面空荡荡的，“听说是做厕所，都扭头就走。”而就是这个被无数人所不屑的公司，却成为了“中国移动公厕的培训学校”。

协力的业绩向上攀爬、公司里却有人陆续出去自立门户。“有的人刚开始没什么订单，就直接打着协力的旗号接业务，甚至把客户带到协力的厂区参观。”施伟东轻描淡写。他没有提及，当年自己视为兄弟的一位副总，在公司改革举步维艰的时候离开，两个月后一无所获地回来，一年后公司陷入低谷，这位兄弟却自立门户了。他也没有过多描述，一位自己非常信任的厂长，虚报原材料价格和数量一年贪污2l万。最后，也自立门户了。

当曾经的伙伴争相分食移动厕所的市场时，一场“寒流”正在向这块市场侵袭而来。

当时中国城市的移动厕所都采用传统的打包技术，施伟东的设计是，将排泄物简单加工处理后，打入专用箱包。在恒温下放置两三个月后，即成高质量的有机肥。便可以2元，公斤出售给花农，不仅实现资源再利用，还增加收入，施伟东的这一模式，被所有同行模仿。

但很快情势陡转，移动厕所产生的异味遭到市民的广泛投诉，“一直到2006年上半年，中国移动厕所集体遭到封杀。”在这个悲歌四起的阵地上，有人倒下，有人逃离，也有人坚挺。

“神舟五号”、“神舟六号”飞船的订单接连到来，经非典、禽流感一役，一些医院也找上门来，为防止病员交叉感染请协力设计制造专业的厕所。

专业!另一扇窗豁然打开在施伟东眼前。

2005年的一天，南京街头出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一大清早，许多市民都在移动厕所前排起了长队，所有如厕者不仅不收

取任何费用，反而会得到协力一元钱的奖励。

南京人见到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厕所：没有异味，干净整洁，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水冲系统!原来，施伟东的新厕所采用微生物处理：排泄物被微生物有效分解为二氧化碳、水蒸气和氮气等，作无害排放。这就是中国新一代“无水生态厕所”，中国厕所革命新纪元的大幕轰然拉开。

接着，“循环水生态厕所”研发上市。“处理水箱内一次性注入1.5吨水，冲厕后被进行生物深度处理。达到国家二级污水排放标准，回冲厕具，形成循环。”

施伟东不再站在窗口对着太阳大吼，而是“每晚10点前就上床睡觉，凌晨两点自然醒来，看书思考两小时后再睡。”上天

施伟东在颠覆着人类传承几千年的传统。而这位民营老板的独特产品引起了中国航天部的注意。

2005年10月12日。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神舟六号发射现场。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邀请参观的民营企业家。经过层层申请审核，施伟东作为特殊来访者被同意进入“神舟七号”太空舱查看他的厕所。

“在里面照了好些照片。考察完回来后，激动呀，媒体记者也来了，第二天报纸网络上就刊登这些照片，我没想到国外这么迅速地进行了转载研究，很快就有德国的电话打过来了。当天晚上12点，国家保密部门打来电话，提醒我是签了保密合同的，叫我不要再发这些照片。”施伟东大笑起来，“好像国外能够根据我的照片，进行比例推算，得知这台火箭的推力。”

他将把自己的厕所送往太空，也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厕所打造成了业内一道难以逾越的标杆。

疯狂

成为航天事业的“御用”厕所后，惯于轻描淡写却常有惊人之举的施伟东更加生猛。

2006年9月25日。扬州“中国青年创业周”上突然爆出特大新闻：“公厕大王当场笑喝‘尿液”’，在快门声和闪光灯下，施伟东端起现场嘉宾如厕后处理过的液体，一饮而下。全场哗然!

如此惊人一举的背后是，施伟东刚刚研发的“原生态生态厕所”正处于一片质疑声中，“尿粪分离后，固体经分解，绝大部分变成无色无味的气体。液体则由复合微生物菌种处理，使水质达到中水标准，一部分回冲厕具，另一部分被进一步深化处理，达到自来水的标准，进入洗手装置。”简单地说，就是如厕排泄物经过处理直接用来洗手。甚至饮用!施伟东似乎在挑战一种极限，有人认为他是在“挑衅”，甚至“疯了”。

施伟东紧紧抓住“创业周”的机会，向所有人展示他的“疯狂”。接下来的几天，媒体热线此起彼伏，无数人打听“原生态厕所”的真实性和可行性，公众对施伟东的评价开始由“疯狂”往“科技先锋”转向，有部门宣称，他独家研制的尿粪生物处理技术，已超过美、日、韩，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有调查统计，全球每年的用水量有1/3是由马桶排出去的。所以。从“打包式”到“无水式”、“循环水式”，再到“原生态式”，施伟东始终没觉得自己“离谱”。

2007年的奥运公厕招标，协力的报价落在了第5位，但最终却以“节能”取胜：如厕后，能阻绝异味的泡沫混合液自动膨胀上千倍施行冲洗，不仅节水，也节省了为阻绝异味所耗的电量。2008年，施伟东的厕所将披挂着蓝色战袍，闻名世界。

前行

“去年底，南京其余6家联手，扬言要在两年内灭掉我施伟东。他们不仅挖走了我1/3的骨干，甚至不惜打起了价格战。”

人才的青黄不接使他的团队开始松动，而他跳跃如驹的思维，又令其管理略显凌乱。他会正在畅谈公司上市筹备时，突然要求财务清查投标保证金回收情况：面前的员工正不由自主加快语速汇报工作时，他却突然沉默起身离去，留下员工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虽然，他的厕所已经遍布全国，别墅区的家居厕所，煤矿的地下厕所，水上交通的船运厕所，长途汽车的车载厕所……急速膨胀的声名让他匆忙扩充生产线，但盛名之下，还有比生产线更重要与复杂的东西――这是一条从小老板向大企业家过渡必经的路。

“到现在，6家联盟里已经倒下了2家。”一阵风灌堂而过，贴满墙的“员工学习心得”随风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