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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届中国诗歌节诗歌论坛上,来自美国的女诗人简・赫斯菲尔德向中国诗人和读者介绍了美国当代诗歌发展的历程和重要代表,其中包括惠特曼、艾米丽・迪金生、庞德等著名诗人。中国读者对这些名字都耳熟能详,但作为美国本土诗人,作者对这些诗人、对美国诗歌的看法,或许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美国诗歌,反观中国诗歌。以下是赫斯菲尔德女士演讲摘录。
――编 者
美国诗歌的下一个重大转变出现在20世纪初期,此时出现了埃兹拉・庞德、T・S・艾略特、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等诗人。庞德向其他诗人展现了如何将英语以外的传统融入到写作中来,他认为诗人应该吸收多个时代、多种文化的诗歌和技巧。庞德的重要发现是中国古诗。他研究了中国诗人如何使用自然世界的意象,以及如何使用大量的排比来表现自己的经历和世界观;他还根据汉字的象形体系创立了一种诗学理论。庞德对中国诗歌以及日本俳句的兴趣直接催生了意象派运动,这一运动开始于1912年,美国诗人们通过集中细致地观察某个物品或场景,不加任何评论或评价,尝试写出简洁的、凝练的、充满情感的诗歌。这种手法对于诗歌界来说是全新的,即使日后意象派运动几乎销声匿迹,这种手法依然会传承下去。
在这里我带给你们一首威廉斯写于1923年的诗歌,作为这种写作手法的例证。虽然这首诗的首行并不完全符合意象派的规则,但是它仍然是美国诗歌中最有名的意象诗,它就像是一个谜,所有新手诗人都必须先解开这个谜,才能理解单一的、纯粹的意象会拥有怎样的力量和强度:如同存在本身一样不能破坏,不可毁灭。
那么多东西 仰仗\这辆红色的 手推车运送\雨水浇得它 浑身溜滑\旁边有 几只白鸡(《红色手推车》)
剩下的时间只够描述美国诗歌中的另一个发展阶段。在这次演讲中我省略了许多东西:比如庞德和艾略特的作品,他们两人创建并集中代表了现代派诗歌;比如富有创造性和哲理性的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比如罗伯特・洛威尔的自白派诗歌,这些诗歌将诗人的一切生活细节都展现在纸上;比如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解构派诗人、女性主义诗人和语言派诗人,这些诗人几乎完全打破了语言的固有意义,他们使用语言的方法如同抽象派画家使用颜料一样。有的诗人关注环境问题、贫困问题或是种族问题;有的诗人使用街头说唱乐的语言,或者像鲍勃・迪伦那样,将诗歌写入歌曲中而不是发表诗集。
但我还是想以一首代表美国当下声音和创作规律的诗歌来结束我的演讲。这首诗集中代表了当前美国诗人的写作――他们的诗歌或者写个人生活,或者写公众事件,但目的是相同的,即找到一种途径来帮助心灵和思想抵制胁迫,这种胁迫来自于历史或是个人的创伤,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我想要介绍的是尤瑟夫・科蒙亚卡的一首诗,诗人曾在越南战争期间服役,他创作诗歌也是从描写那场战争开始的,但这首诗是比较近期的。
因为怕大家不太了解相关背景,我先来介绍一下。为了纪念那场灾难性的战争和参战的老兵,我们决定建造一组官方的战争纪念碑,碑墙由抛光的黑色花岗岩砌成,下半部分埋入地下,墙面上刻有阵亡士兵的名字。你们也许知道,这组纪念碑是由美籍华人林璎设计的。当时她21岁,还是一个大学本科生,她参加了匿名投稿的纪念碑设计大赛并获得成功。科蒙亚卡的诗写的就是参观这组纪念碑的经历。当初有些人看到纪念碑时称之为“耻辱的伤口”,但它现在已是美国最出名的越战纪念碑。
我黑色的脸庞变得模糊\隐入了黑色的大理石\我说了我不\该死的:不许哭\我是石头。我是血肉\我隐约的影子,像一只猛禽\朝我瞪眼,夜的图像\向早晨倾斜。我转向\这边,石墙给我让路\我转向那边,又一次\走进了越南老兵\纪念碑林,靠灯光才能看清\我读完了58022个名字\隐隐希望找到\我自己的名字,淡若青烟\我触摸着安德鲁・约翰森的名字\看到绊雷爆炸白亮的剌光\名字隐隐倒映在女人衣服上\但是当她走开\名字依然在墙上\笔画闪闪发亮,一头红色的鸟\翅膀切开我的凝视\天空。天上有飞机\一个白色老兵的影子漂浮\靠近我,他淡色的眼睛\盯住我的眼。我是一扇窗\他的右臂\失落在石墙里。黑色镜面里\一个女人正在擦掉名字\不,她只是在抚摸男孩的头。
就像纪念碑一样,这首诗重组了个人生活和公众事件。这首诗的语言既不是完全书面化的,也不是完全口语化的――就像纪念碑,它既立足现在又包含了历史和反思。这首诗继承了惠特曼的移情入境,继承了迪金生对于自我的深刻剖析,也继承了意象派所提倡的用视觉意象来表达情感。其实,对于我今天介绍的所有诗歌来说,不论它们产生于什么历史年代,读者在阅读这些诗歌时就像是进入了一种真实的人生经历,而这种经历能够改变读者本身――实际上,我们总是被优秀的、真实的诗歌所不断改变――从石头变成血肉,从伤口变成窗户,从一无所有变成学会感动,由此产生面向未来的勇气。
(曹莉群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