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白 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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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刘愤怒。

还不错吧。一见面：你好你好，免贵姓刘，刘愤怒，请多关照……很响亮的名字。透露出来自内心的信息。也是一种对社会的关怀。与流行趋势大致吻合。

我以前还用过别的笔名。有时候一期杂志上，有我5篇文章，那就需要很多笔名。包括英文的。起多了，就会像鲁迅一样，自己都记不清。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其实，上星期还起过一个，叫做东方白。疑似一部上世纪80年代电影里有这个名字。要么就是台湾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上初中的时候，五毛钱一本，租回来轮流看，书页翻卷，最后都变得蓬松，毛茸茸，储存着体温。

东方白，和东方红有点关系。因为最近住在上海外滩，曾经的海关大楼上，每天每时每刻，敲着《东方红》的旋律。钟声是“当～～”，后面跟着波浪，大跨度的曲线，在即将到达顶点的时候，另一声响起，接着，它在不同的高度上继续。黄钟大吕，这首歌配这样的乐器，必须的。

这不是歌，是一种宗教。

然而我起床晚，看不到东方红。每一睁眼，东方已白，游客满街流窜，导游擎着小红旗小黄旗，在喇叭里呼喊。光天化日，宗教性的时刻已经永远逝去。想象中的一轮红日，乘着霞光、祥云，在地平线上做片刻停留。想象中的它，以大合唱的方式，融化为钟声，金色的，在地平线上振动。然而现在只有骚动的地面，导游和他的喇叭。

我们继承了的这个世界，正在从日出时的朦胧和激动，变成清晰的，高清晰的，乌泱乌泱的大上午。与之相配的是高保真的歌声、钟声。它是立体声的吗？多少比特率？能下载吗？

刘愤怒，你又开始抱怨了。你以为你是公共知识分子吗？你以为你是北京出租车司机吗？

骚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还是很喜欢旅游业的。人们带着自己的乡音，脸上晒得黑红，手臂上有伤疤，或者文身：一朵梅花，半条龙，一个“爱”字，要么就是“恨”。人们像移动的图书馆。南京东路就是故事会。

人们像一首被解散了的歌，带着激情，盲目而又万众一心。每个人都拥有红色的日出，金色的朝霞，朝圣者的汗水。

我觉得东方白这个名字不错。虽然有点酸。但总归是有寓意的。如果是三十年前的话，还不让起这样的名字呢。它会被解释成别的意思，白色恐怖什么的。或者是白旗、白卷、一穷二白。颜色是无辜的。方向也是无辜的。但人不是。在北京，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告诉你，谁是王八蛋。

如果东方红是歌曲，那么东方白就是散文。反过来看，你把散户的钱收起来，塑造出世界500强，它们也会发出金光。

散文和散户，总是有更曲折的故事。福利彩票站就更有故事了，那里面什么音乐都不播，用不着啊，每个人的脸上，都飘着一首主题曲。

红和白总归是相对的。光谱上不同的波长而已。三十年前是白的，现在说不定就红了。东方不亮的，说不定西方亮。人为什么要旅游呢？因为人活得腻了，要去另一些人活腻了的地方散步。那些神圣的光，用钟声，用央视演播厅凝聚出来的，也会随着时间而消散。如果赶上了节假日，到处是演播厅，到处是光，就消散得更快一些。

东方之所以红，是因为它原本是黑的啊。

歌曲就是从黑暗中蹦出来的东西啊。你把它弄得到处都是，它就是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