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仁·创业 面对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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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每个人都有不愿对别人揭示的伤口。但每一个创业家的发展过程中，总会留下一道道疤痕，面对它才能真正走出来。

中午和一位朋友吃饭。她刚换了工作，从公关公司转到一家做电子商务软件的美国公司，负责中国区的公关业务。巧的是，这家电子商务公司和它的创办人，我都认识，没想到几年没联络，再碰到已成一个曲折的创业题材。

那是1999年的事了。当时，我在硅谷采访，为即将创刊的《数位时代》杂志准备封面故事。经由当地的受访对象介绍，知道有一家公司成长很快，而且提供的是当时非常热门的电子商务软件。我听到创办人的名字，觉得有点印象，原来他1996年来过台北，我们曾进行过访谈，主题是利用互联网的个人化特性来做营销，之后他以这个为方向在硅谷成立了公司。到1999年再碰面，他的公司已顺利在纳斯达克上市，还因为股价一路冲破500块美金，采“股票分割”(stock split)，将一股拆成好几股(这是美国股市走牛市时常见的做法，把高价股票分割为几股，让价钱跟着降下来，以利其他投资人承接，股价再向上)。当时这类电子商务公司多如过江之鲫，股票上市的也有几十家，各凭不同概念。来年，他到台湾成立分公司，并以高薪挖角市场上的好手加盟，声势非常浩大。

不过，花无百日红。2000年下半年开始景气大逆转，接下来走了4年熊市，九成九的网络公司都进了坟场，这一家公司也几乎安息。股价下坠的速度，比地心引力还快，从几百块掉到几毛钱。按美国股市规定，如果连续30个交易日股价都在1美元以下，就要被下市，这家公司以及一堆同类公司(网易、新浪和搜狐等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都曾遭遇此窘况)都处境堪忧，此前已有不少公司被摘牌下市。怎么办呢?无计可施只好来个“股票逆向分割”(reverse stock split)，把好几股股票合成一股，想办法让股价回到1美元。因股价过高而采股票分割，在整体上市公司中比重并不高；因股价过低采逆向股票分割，比例也不高；一家公司两种情况都碰到过的，比例更低，而这一家公司都碰上了。

在这4年熊市中，硅谷倒闭的公司比新开的多，办公室退租的比新租的多，还存活下来的，莫不采取裁员、减少研发支出和砍掉出差费用等手段，强制止血求生。我所服务的《数位时代》也一样，也得节省人事和出差费用，在那段时间只去过一次硅谷，等到再去时已是2005年，最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当然也有市场考虑。读者当时对整个走下坡的网络业，兴趣也已不再。

这也是我自己始终觉得遗憾的一段。1997年到2000年，我亲身采访报道过超过50家网络公司，见证过他们初期的辉煌，却无缘看到他们挣扎没落的时候。对创业家来说，这是痛苦的经历，也是难得的经历。如果能经过有系统的整理和分析，将很具参考价值。特别是那些少数活下来的。

这和最近爆发的华尔街金融风暴不一样。不管是雷曼兄弟还是AIG，或是更早的贝尔史登，这些老字号的金融机构宣布破产时，并不是真的关门大吉，从此不做生意。他们账上都有资产和客户，这些都值钱，所以最后会有其他公司出面收购，招牌和内部的部分员工都会留下来，只是名字被放在收购公司的后面。那些第一波被裁掉的倒霉员工，回家等2个月到半年，很可能会找到下一个工作，反正景气总会回来，

新创公司可不同。他们账上大多没有资产或客户，即便有，也可能不抵负债，清算之后还是不够赔，不会有人出面接手，一切只能靠自己。之前提到的那家网络公司就是如此。创办人把家底掏出来垫，还四处筹钱，才把情况稳住。但股票最终仍因价格过低被下市。公司高管见苗头不对，早已鸟兽散；客户也等着看笑话，迟迟不肯签约，否则就是要狠狠杀价，怕买了你的产品公司过两天就倒，没人做服务。关于这一段，我都是从媒体上看到零散的报道，还没有机会向当事人求证。如今，这家公司已重新站起，从另一个新领域开发产品，一心向不堪回首的过去告别。这位创办人始终不愿去谈究竟怎么走出来，这一段却是我最好奇的，或许每个人都有不愿对别人揭示的伤口。但每一个创业家的发展过程中，总会留下一道道疤痕，面对它才能真正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