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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霞的官司与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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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霞也意识到,将自己的故事写出来,或许是一个排解积郁的出口。于是她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一边打官司,一边写剧本

刚上映不久的电影《最长的拥抱》在九月结束的第36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创意影片”奖,这让担任该影片终稿编剧的王彦霞始料未及。近年来,她一直身陷一起卖房合同纠纷案,身心俱疲,对于自己的作品实在没有自信。

在得奖后,王彦霞感叹,自己能够写出《最长的拥抱》里的故事并参与影片的编剧,或许一定程度上要“感谢”自己陷入缠讼的经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一番现实的考验,就没有这么多的素材与感受来充实影片的内容。

一份购房合同引发的讼累

10月24日,王彦霞从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走出来,这已经是她3年以内第14次参加开庭。面对记者的采访,王彦霞表示,《最长的拥抱》的剧本创作其实很大部分取材于自己真实经历的这个官司。

2009年,刚离婚不久的王彦霞准备把单位分配的位于北京市朝阳区的房产卖掉,然后在东城区买一套房,以便照顾转学到东城区读书的六岁女儿。卖房过程中,她接触到一位赵姓女士,与其签订了一份房屋买卖合同。

岂料,签订合同以后,双方在履约细节方面发生了争执。2009年12月,赵姓女士一纸诉状将王彦霞告上法庭,称“王彦霞违约”。

王彦霞感到委屈,事实上在订立合同以后,她一直积极履约,并于约定的时限以内,四处借钱向单位还清了30多万元的购房尾款,取得了房产证。她认为赵姓女士根本不想履约,才利用诉讼来拖延时间。

这个官司在几个月以后又发生了转折。2009年12月至2010年4月之间,北京市二手房政策与房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房价上涨了很多。赵姓女士突然一改主张,要求法院在认定王彦霞违约的同时,要求王彦霞继续履行合同。王彦霞的诉讼律师王京国对记者说:“(赵某)可能正是因为看到房价疯涨、有利可图,才采取了这种策略。”

从此,王彦霞作为被告,陷入了一场长达三年多的民事官司之中。“我相信自己并无过错。但对方一拿出新的不利证据,我便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其中的艰难和辛酸,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王彦霞说。

一边打官司,一边写剧本

“2010年夏天拿到原一审判决书的时候,我差点想自杀。那天的天气特别晴朗,阳光特别好,我就站在客厅窗户底下,手里却拿着认定我违约的判决书。那时候的我根本想象不到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不如立刻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是想到自己那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儿,王彦霞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当时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出具的一审判决书上,明确认定王彦霞违约,除了腾房之外还要向赵某赔偿巨额违约金。王彦霞表示:“看到自己积极履约的行为被忽视,而对方捏造的证据被一一采信,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随后,王彦霞上诉到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二审判决虽然把要支付的违约金降了很多,但还是让王彦霞腾房。

2011年3月,王彦霞向北京市高级法院提交申诉书。6月27日,经北京市高级法院裁定,本案发回重审。

2012年7月27日,北京市朝阳区法院作出了重审一审判决,依然维持了让王彦霞腾房的判决,王彦霞再度遭到打击。宣判当天,王彦霞以“不准备活着从朝阳法院出来”的心态,一头撞向审判台;后在院内有关领导接待时,她又一头撞向位于朝阳法院七层的办墙壁,把墙撞出一个大坑。

就在王彦霞深陷缠讼之时,著名电影、电视剧导演杨亚洲找到了她。王彦霞曾经和杨亚洲在2003年合作过一部关于解构都市人情感生活的爱情伦理剧《浪漫的事》,杨亚洲对王彦霞的编剧能力十分赞赏,他希望和王彦霞再度合作一个剧本。

当王彦霞说起自己的这场官司,并告诉杨亚洲自己已经没家没房的时候,杨亚洲劝解道:“与其深陷其中,不如腾出精力来创作。”

王彦霞也意识到,将自己的故事写出来,或许是一个排解积郁的出口。于是她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一边打官司,一边写剧本。

2011年夏天,王彦霞在跟杨亚洲通过电话、电子邮箱反复讨论了关于电影剧本的事宜后,收拾行李入住亚运村汇园公寓,开始了正式的剧本创作。

将缠讼经历融入电影

“我与杨亚洲导演的共同初衷,是想完成一个反映社会现状、关注平凡人命运、呼吁人间关爱的正能量电影。通过这部影片,突出中国社会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背景下,随之出现的人们对待工作、生活的情感变化,以及对社会贫富分化的思考。这是电影的大环境。当初在讨论电影基调的时候,杨亚洲说我的这些亲身经历的素材很好,只是在当下国内的宣传环境下,肯定不能直接写一个民事案件,但可以将案子里的情节进行再创作。”王彦霞回忆说。

创作一个带有自传性质剧本的过程,也是一个通过如实记录不断捋清官司来龙去脉的过程,而且要时刻保持理智。对王彦霞而言,这是一次倾吐,也是一次反刍。

于是,王彦霞创作的《最长的拥抱》剧本就呈现出既生活化,又反映现代社会矛盾的两面性。

《最长的拥抱》讲了一个大学肄业生莫小北从企图自杀,到重拾生活勇气并被卷入一起官司的故事。问题女孩莫小北跳湖自杀,被失去双手的残疾男孩宫平(谐音“公平”)所救。宫平把小北带回家,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多次阻止她自杀。当莫小北知道了宫平在担任一所孤儿院的“院长爸爸”后,被宫平及孤儿院儿童的积极生活态度感化,重新拾起生活勇气。为了帮助孤儿院孩子治病,小北不惜以“假代孕”这个办法来筹钱,最终惹来了麻烦。

王彦霞说:“虽不能将案情明显地写进剧本中,但整部电影无处不映着我在官司中挣扎的影子。”

电影中,莫小北一开始就是一个处于合同弱势地位的人。读大学期间,她为了赚取学费与不能生育的京剧演员宋若斐签订了一份代孕合同,并天真地以为签了之后就要好好履行,却没想到宋若斐夫妇变卦,导致莫小北流产。而莫小北则因怀孕的缘故缺课太多,被退学。这个事件与王彦霞遭遇的签订合同后“对方变卦”如出一辙,王彦霞说:“借此情节既反映了我的真实遭遇,也反映了以莫小北为代表的女性在这种事件中的弱势地位。”

影片中有一组镜头,绝望的莫小北在跳楼之前将100万的代孕合同款从楼顶洒落,自杀的悲剧气氛被紧凑的交响乐包裹,而楼底下,却是一场抢钱的狂欢。这种悲喜两重天的场景“就像我拿到一审判决书后一样,天气晴明,艳阳高照,可是心情却极度晦暗”。

王彦霞告诉《方圆》记者,在她看来,影片中的莫小北就是陷入民事官司中的自己,憔悴而无力;宫平呢,则是内心坚强的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对公平正义坚信无比。

《最长的拥抱》中的数个细节都表现了王彦霞所赋予的控诉现实生活的含义。宫平用头撞向宋若斐,王彦霞也曾用头撞向审判台;宫平年纪轻轻就长出白发,王彦霞也在三年的缠讼中度日如年。莫小北最后明明没有犯罪“却有着一颗自首的心”,王彦霞当年在律师的劝说下,也曾动过承认“违约”的念头。

杨亚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希望《最长的拥抱》可以向观众展现最为真实的一面。”大概就是指这部影片所涵盖的对真实生活的隐喻吧。

10月24日第一次开庭以后,王彦霞的案子还在重审二审的审理过程中。王彦霞表示,如今赵姓女士又有了新的诉求,已经明确表示不要房子只要钱,提出要她赔偿80万元的天价“损失”费。

对此,王彦霞对记者说:“提出这个价码,我根本无从接受。我拿不出来钱,而且我没有任何理由赔钱。在合约规定的期限内,有关我本人积极履约的证据一大堆,对方不但没有任何积极履约的证据,而且存在许多不合理的举措。”

当然,王彦霞这几年也并非一无所获,一场官司虽然一度让她陷入了成为被告、无房栖身等窘迫境地,但电影《最长的拥抱》无疑是一种收获。影片在蒙特利尔获奖之后,王彦霞也曾笑逐颜开,这场官司与这部剧本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对生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