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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壮志不言愁》手稿与北京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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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与北京警察博物馆筹备的时候,经手征集了为数不少的兼具文物价值的档案原件,唯对雷蕾捐献的电视剧《便衣警察》音乐手稿记忆深刻。记得那是2000年春天的一天,雷蕾和丈夫易茗带着手稿来到我们筹备办公室。

手稿被层层包裹着,雷蕾捧出时,眼里流露出母亲般的爱怜,她慢慢打开,一叠厚厚的五线谱手稿呈现在我面前。最上面的就是脍炙人口的《少年壮志不言愁》。曲子是铅笔写的.雷蕾叮嘱:“别用手蹭,不然会不清楚的。”

翻开那珍贵的手稿,我竟有些激动。那五线谱很普通,铅笔写的歌词也不光耀,然而它一经刘欢那孤独、忧伤、激昂的啸音,就变成了全体警察的心声,萦绕着岁月年轮,一直响到了现在,把警察们无法说出却又不愿沉默的情愫展现得淋漓尽致,激情不减,魅力不减,英雄气概不减。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首歌能像这首歌那样深入中国警察的心灵。没有哪一个警察不知道“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没有哪一个警察不会唱“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时刻显身手”。它激励着一代又一代警察“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风霜雪雨搏激流”。

唱出警察心声的歌

雷蕾说,这首歌是她第三稿才写成的。开始,导演林汝为的意思是让她写一首男声合唱。她写了两稿,感到不是很光明、激昂,就是很客观、平淡。后来,她接触了几个剧组演员。这一接触,对她的创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剧中担任角色的要武,当时是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刑警大队队长,他对雷蕾说:“真该写写我们警察了,执法刚正那仅是一方面,警察的内心世界也很丰富,也需要人们了解。”警察的话起了点拨作用,加上剧中主角周志明“历尽苦难痴心不改”的坚忍精神感染了雷蕾,促使她的创作转向了刻画人物内心世界。

雷蕾进入状态是在一个上午。那天,丈夫去大学讲课,她一个人在家,边反复玩味剧情,边仔细揣摩歌词。20分钟后,一个遥远的,有些悲意的,然而又很有震撼力的旋律完整地在脑子里贯通了,她赶快写下来。然后,她边弹钢琴边唱。弹着唱着,唱着,弹着,她落了泪。

丈夫回来,她又唱给他听。弹着唱着,唱着,弹着,她又感动得眼睛潮红。丈夫一击掌:“成了!”

雷蕾说:“所有的作品里,我是最喜欢这首了,这种边创作边掉眼泪的状态很少有,以前没有,以后可能也不会太多。”

这首歌是与雷蕾腹中的孩子一起孕育的。林导决定与雷蕾合作《便衣警察》时,35岁的雷蕾正享受腹中有子的沉甸。雷蕾担心身体不便会误事儿。林导安慰说:“没关系,你生完孩子再写。”

儿子生下后,雷蕾立即投入了创作。在儿子四个月刚能坐起时,她又一个“孩子”――《便衣警察》主题歌《少年壮志不言愁》诞生了。

接下来的是找一个好歌手。在当时,民族和美声唱法占主流,高亢的《敌营十八年》的主题歌正红火,《驼铃》的主题歌更是家喻户晓。剧组的人自然就想到了蒋大为、杨洪基等歌唱家。

而此时的雷蕾心中已经装进了一个很特别的嗓音,那是她在电台里偶然听到的,那就是为电视剧《雪城》配唱的刘欢的歌喉。

事不宜迟,雷蕾找副导演赵宝刚说:“能不能找到刘欢?”

“刘欢在哪儿?” 赵宝刚问完,见雷蕾不回答,马上又说:“你等着,我打听打听圈里人,看有没有知道他的。”

很快,情况上来了。刘欢,国际关系学院刚毕业,留校做团的工作。

雷蕾和丈夫赶快坐出租车直奔位于海淀颐和园的国际关系学院。24岁的刘欢住在学院一间只能放一张单人床的小屋子里。见雷蕾夫妇找上门,刘欢很高兴,二话没说,接过谱子,抱着一把破吉他,翘起一条腿,像校园歌手一样自弹自唱起来。越唱越兴奋,越唱越动情。

主题歌用通俗唱法,这在当年多少有些冒险,但雷蕾决定试试。正式录音是1987年年底的一天,在这之前,林导还不知道由尚不为人知的刘欢来唱这首主题歌。那时还没有现如今先进的分轨录音法,都是同期进行。庞大的广播乐团管弦乐队,加上中央乐团合唱队,占满了录音棚,多少让雷蕾心里感到有点儿不踏实。

音乐响起来了,空旷的录音大厅顷刻被激昂流畅的旋律膨胀了。刘欢出现了,这首使他动情的歌,顺着他动情的歌喉缓缓流淌出来。唱到高亢处,刘欢抽空灵腑一样忍悲地躬下身……雷蕾用抖动的手抚住胸口。林导的脸上竟然挂满了泪。

旋律终止了。大厅戛然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乐队里有人用手轻声拍击乐器。接着,有人附合。再接着,整个乐队响应起来,大厅里响起了节奏鲜明的拍打乐器声。越拍节奏越清晰,越拍声音越激昂――这是乐队约定俗成的动作,遇到让他们满意的作品录音成功,他们都以这种方式庆祝。

一首歌的力量

1988年,电视剧《便衣警察》一经问世,主题歌《少年壮志不言愁》一夜间就风靡了全国,也从此和警察结下了不解之缘。记得那时我已有12年警龄了,唱起这首歌,让我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深刻感悟。

每一个人都在生命的旅途赶路,尽头都有一座生命终结的坟,它等着我们或早或迟的到来。警察生命的路途较之他人要沉重、无常得多,我们不知哪一时哪一刻会突然倒下,所以,我们不能没有精神食粮,我们需要有一首歌,使我们能够边走边唱。《少年壮志不言愁》就成为这样一首歌。这首歌深刻又通俗地告诉我们,怎样肩负使命,怎样对待生命。

北京的警察至今记忆犹新,1996年以鹿宪州为首的一伙歹徒持枪疯狂盗抢首都银行,震惊了全国。北京的警察们感到了空前的重压,他们接到限时破案的命令后,做出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在逐级立下军令状后,大家默默站立,唱起了这首歌。歌声中,当时的北京市公安局长张良基忍不住呜咽起来。不久,鹿宪州落网了,案件破了。庆功会上,这些男子汉们唱的依然是这首歌。所不同的是,他们又感悟到,重压下高置的情怀原来是和这悠远绵长的跫音一起攀升的。

自从有了这首歌,在每一名牺牲的北京警察的追悼会上,都会响起它的旋律。送走警察烈士崔大庆的余韵未了,年仅19岁的民警徐晋格又牺牲在北京街头。稔熟的曲调再度翩跹于这个青年民警生命的旋律中,它鼓动着数万首都民警悲愤的胸臆,揉动着全国警察流血的心口。

自从有了这首歌,历届公安部春节晚会都以它作为主旋律,雷蕾每次被邀请参加晚会,都会因自己熟悉的旋律被警察不断赋予新的神圣而感动。一次她应邀到春节晚会,节目的最后让她心痛不已。在出自她手的旋律中,台上走出了一个年轻的警察妻子,她是代表丈夫来参加春节晚会的,因为丈夫在动身参加晚会的几个小时前,牺牲在岗位上……

因为一首歌,雷蕾把所有警察当成了朋友

警察们感激雷蕾奉献给他们一份无价的精神财富,雷蕾也把警察引为自己

的朋友。雷蕾说,北京到处有她的警察朋友,有时她正等车,一辆警车停在她跟前,下来一个警察问:“我看你特眼熟,你是不是写便衣警察的?”雷蕾点头。“走!我送你!”

雷蕾不喝酒,但却对警察破例,她平生唯一的一次醉倒,就是在公安部“金盾奖”颁奖会后和警察们一起喝醉的。那是《便衣警察》播映的当年,《人民日报》搞了一次“十年金曲88新星”选举活动。选票就是当日的《人民日报》。大陆共有24首歌曲参评,其中不乏优秀歌曲,如《黄土高坡》、 《敢问路在何方》、《血染的风采》等。雷蕾的《少年壮志不言愁》是参评作品中唯一的行业歌曲,却以225000张选票名列十年金曲榜首,比第二名整整高出了5000张选票。接着,《少年壮志不言愁》又获得公安部的“金盾奖”,这是“金盾奖”首次给音乐作品授奖。

雷蕾经不住在场警官们的劝酒,醉了,醉酒的滋味不好受,那以后,雷蕾发誓,警察除外,她再也不和别人喝酒了。

其实那次就算不喝酒,雷蕾也会醉的。因为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就已唱醉了满屋人。警察们先唱,再请雷蕾唱。她唱一句,就有警察过来敬一杯酒,唱一句,就有警察过来敬一杯酒。她不能不喝,因为那透明的汁液已不全是酒的成份了。

“三连冠”

雷蕾1982年毕业于沈阳音乐学院。毕业后她到长影从事专业作曲工作。她说她很荣幸,能连续三次和著名的林汝为导演合作。三次联袂,被人称道为“三连冠”。她们合作的第一部戏是《四世同堂》,主题歌是《重整河山待后生》。骆玉笙那浑厚苍凉的“千里刀光影……”曾撼动了民族历史的冷硬心肠。谁能想到这铿锵有力的歌竟然是“人比黄花瘦”的雷蕾写的?

两个不凡的女人首次携手就珠联璧合,从此林导就忘不了雷蕾了。1987年,林导演准备拍《便衣警察》时,自然又首先想起了她,两人携手又一炮打红。她们合作的第三部戏就更有名了,那就是《渴望》。一时间,“悠悠岁月”传遍了神州大地,唱暖了十亿人的心。

“三连冠”后,雷蕾又为《编辑部的故事》作曲,其中《投入地爱一次》也很受人喜爱。完成了“三连冠”的雷蕾目前正进行着“三步曲”:电视剧《鲁迅和许广平》、《澳门的故事》和《静静的叶尔羌河》的音乐创作。

雷蕾作品的悲意

雷蕾说她的歌有种悲意,她说这和她的经历有直接关系。雷蕾1952年出生在北京,5岁时随着著名的作曲家――父亲雷振邦到了长影。“”中,父亲被点名批判,曾经深受喜爱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歌曲成了“毒草”。当抄谱员的母亲也被株连,哥哥以及12岁的雷蕾也自然成了“狗崽子”。家完全破碎了,父母被关入牛棚,哥哥远在辽宁,政治高压下,年幼的雷蕾感到自己低人一等。插队三年后,雷蕾被抽调到一个煤矿当了六年工人,后又到了另一家工厂做工。恢复高考那一年,她考取了沈阳音乐学院。

雷蕾的第一部作品是为《天安门广场诗抄》里的一首名为《花下诗》的诗谱曲。那年她大学还没毕业,作品署的是笔名。《花下诗》被收录进《天安门广场诗抄歌本》里。

从《四世同堂》到《便衣警察》,再到《渴望》,雷蕾的作品的确有种悲意,那悲意正与警察沉重、崇高的使命暗合。

其实,雷蕾作品中的感伤和我们的民族也有深厚的关系。雷蕾写这首歌时,是1987年,由此上溯20年,正是“”;再由此上溯50年,正是日本帝国主义对华发动战争的日子;再上溯100年,正是签定《马关条约》割台湾的时候。

中国的历史就充斥着这样的悲哀,《义勇军进行曲》、《黄河大合唱》、舞蹈史诗《东方红》等不断地描写和传达着这样的悲哀。这是一种严肃和深刻的音乐,音乐忘不了民族的百年忧患,它有冷然的清醒,超然的豁达,更有不变的激情和永恒的悲烈,它飘忽缭绕于山河空间时,没有忘记脚下深厚而沉重的黄土地,那是它永远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