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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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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禾,你找一下我的2007年3月号。”

“什么2007年3月号?”

“就是我订的《少年文艺》的2007年3月号,最近突然想起一篇文章,想找出来看一下,翻了几十本都没找到,却发现少了本2007年3月号,就记起当年借给你了,可你再也没有还给我。”

“2007年的话……是五年前,你当我是神,五年前的东西说找到就找到?”

“我不管,我要找的文章应该在上面,你要找不到的话,那我就亲自来翻!”

“算了吧,我可不想你翻个底朝天还不收拾就走人,找到给你电话。”

苜蓿放下手机,扫了眼周围一堆堆乱放的书和几乎掏空的书架,叹了口气。

初夏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均匀地抹在苜蓿身上,带着暖暖的温度和久违了十几年的自由气息,各种花草为了盛夏蓄势待发,散发着浓郁的味道,扰乱人心。

苜蓿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低低地自言自语:“真是个适合回忆的好天气。”

高中就这样结束了,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初中的热闹一样出乎意料。

初中的时候,大禾、初雪和苜蓿玩得最好,三个小妮子天天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热闹无比。对于苜蓿来讲,大禾和初雪是最意外的宝物,苜蓿虽然在朋友眼里大大咧咧,啥也不怕,其实一遇到不熟的人就什么话也没有,所以一般人都会觉得苜蓿是那种很冷漠的人,不爱找她玩,再加上那些女生喜欢的事情,什么一起上厕所、一起逛街之类的苜蓿都不喜欢,于是交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成了苜蓿从来都没有成功过的挑战,直到遇到初雪和大禾。

苜蓿觉得那应该是她整个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每天三个人一起回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吃着东西,谈着理想,说着趣事,秉着不急不忙一天好长的原则,轻轻松松地把别人20分钟的路程走成一个小时。每天早晨,应着洒水车的歌声,三人一起朝学校狂奔,把别人20分钟的路程跑成10分钟,然后一起很衰地迟到或一起欢呼着踩铃进教室。苜蓿想以后老得七老八十了,躺在老摇椅上,都会微笑着想起这段时光。

只是在那最后的半年里苜蓿没和初雪说过一句话,因为一件小事,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苜蓿都已经忘记了。很好笑吧,那么好的朋友,冷战那么久,却连原因也记不得了。

很多时候那些我们当时认为比天大的事,最后都会忘记,而那些不在意的小事,却轻巧地躲过时光的侵蚀,在某天突然蹿过你的脑海。

再后来,苜蓿和大禾高中同校不同班,初雪去了其他县城,偶尔通过许多张嘴巴的传递会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成绩好了,安静些了……

而“情理之中”的,苜蓿在高中没什么朋友,在家长与学校的约束下平平淡淡地过了高考。

苜蓿回过神来,天边已有了淡淡的晚霞,拥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大禾还没打电话过来,五年前的东西要找到还是有点困难吧。苜蓿站起来,伸个懒腰,把书一本一本整理好,放回书架,当最后一本书也回归原位的时候,太阳已经看不见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是大禾打来的。

“喂,你找到了?”

“没,哪可能这么快,刚刚接到班长通知,下个星期日咱初中同学聚会,你去不?”

“去啊,干嘛不去。”很多同学好久没见了。

“听说初雪也去。”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很小心。

“……有什么关系。”

其实很有关系,有关系到这个让人闲到发霉的一个星期,苜蓿只想一件事:该怎么和初雪打招呼。苜蓿不想因为已记不起的小事和那么好的朋友一直这样背道而驰,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好了。可三年没联系,再见面,要怎样才能不尴尬,化解尴尬从来都不是苜蓿所擅长的,苜蓿往往是尴尬的制造者。

一个星期过得很快又很慢,苜蓿的脑细胞死了一批又一批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最后出门的时候,只能壮烈地送给自己一句话:尽力吧。

苜蓿老远就看到大禾站在KTV大门口,大禾看见苜蓿,高兴地挥着手里的书:“喏,你的2007年3月号。”苜蓿接过书给了大禾一个大拥抱,喜得像个拿到棒棒糖的孩子,“你太神奇了,哪里找到的?”“床底下。”“……”

苜蓿和大禾到得早,包厢里还没几个人,苜蓿打了招呼就找个角落窝起来,而大禾早就和其他人玩成一片。苜蓿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把那本2007年3月号大致翻了一遍,想找的那篇文章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苜蓿心里有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失落。

人差不多都到了,苜蓿的目光扫过了每一个角落,没有初雪,虽然见面会很尴尬,但是抱着见面的心愿来的,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却不见人影,心里的失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苜蓿扯了扯正玩得高兴的大禾,“大禾,初雪真的会来么?”大禾卸下满脸兴奋,“你怎么想的呢?你希望她来吗?如果希望的话,一定会来的,因为初雪肯定和你想的一样,想和好。”

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浓,大家都在起哄,让班长唱第一首歌,班长推不掉,便起身走到中央,拿起麦克风:“大家静一静。”各种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灯光在旋转,“嗯,在唱歌之前呢,我想先说几句话,这次呢,真的很高兴大家能来,大家这样聚一次,也确实不容易,我作为……”短短两句话如一盆冷水从苜蓿头上浇下,让苜蓿从头凉到脚,如果不是知道的话,苜蓿一定以为是在听哪个领导讲话,那样的语调仿佛历尽人世。怎么会这样?在苜蓿的记忆中班长是个再单纯不过的人,一个谎话,一天对他说三遍他都会信,才三年怎么会变这么多,刚刚高中毕业,为什么会像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

苜蓿忽然很想醉一场,然后把这些混乱都忘掉。幸好同学聚会从来不缺酒,苜蓿抓起一瓶酒就往嘴里倒,辛辣味顿时充满整个口腔,苜蓿只觉得反胃。这个无比豪迈的动作把大禾吓了一跳,满眼不相信地看着苜蓿:“你没事吧?”苜蓿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大禾摸了摸苜蓿的头发,仿佛苜蓿是个小孩子,“不开心的话,说出来好吗?”“嗯。”“哎呀,咱苜蓿真是个乖孩子。”说着又摸了摸苜蓿的脑袋。“去你的。”

大禾被拉去玩了,苜蓿就窝在角落里,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把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搅得更乱。

恍惚间,听到有人说初雪来了,苜蓿条件反射似的往门口望,初雪也变了,当时简单的短碎发已成了长发飘飘,帅气的牛仔裤变成蕾丝边的五分裤。苜蓿不知道此时脑子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过去打声招呼,可是身子像扎了根似的,怎么也不肯挪动一点,苜蓿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初雪被拥着去了最热闹的地带。

苜蓿窝在那里继续喝,苜蓿觉得自己胃里波涛汹涌,手像不受控制一样,不停地把酒往嘴里送,仿佛这一生的酒都要在这里喝完。听着一片狼哭鬼嚎,苜蓿知道,高考的解放、不容易的重聚,都能让这群家伙把自己整到精力透支。包厢里到处都是酒瓶子、装东西的盘子,一片狼藉。

迷糊中看到初雪拿着酒瓶走过来,苜蓿以为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还在,是真的,苜蓿突然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酒瓶。

看得出,初雪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稳,初雪靠着苜蓿坐下来,把重心放在苜蓿身上,“这里像个狼窝,对吧。”

“嗯。”苜蓿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呆呆应着。

“呵。”初雪低低地笑了声,“你还没变呢,还那么傻。”

“嗯?”苜蓿有点吃惊地看着初雪。

初雪没理,自顾自喝了口酒:“没变真好,以后也不要变啊。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是那个傻傻呆呆的苜蓿啊。”初雪的眼睛没有焦距,七彩的灯光映在上面,不停地变幻,“知道吗,今天来的时候我问我自己:你说苜蓿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我就说,苜蓿就是一傻子。”

“你真的……”苜蓿有点急了,可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在熟人面前像个疯子,能吵能闹,可在陌生人面前装得跟淑女一样,能几个小时不动一下。天天大大咧咧的,丢三落四,啥都能忘,对在意的人最小的喜好都会记得清清楚楚。选择的时候犹犹豫豫,可一旦决定了的事,谁劝也不听,别说九头牛,看九十九只老虎能把你拉回来不?又好吃又懒做,苹果不给洗,宁愿不吃,可朋友要有什么事,即使再难,你也一定会冲出来。天天就知道挖苦别人,说别人这不好那不好,没一句好话,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喜欢。天天说自己又聪明又漂亮,说得人人说你自恋,其实从来都有点小自卑。好奇心无比强烈,一点小事都能让你逼问别人一天,可别人的秘密从来都不会说出去。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可珍重的东西死都要守住,又偏执又倔。天天唠唠叨叨,可有事从来都会憋在心里。你知道么,你就一闷骚啊闷骚!”

“你才是闷骚呢。”苜蓿的鼻子就像被谁往里面灌了一瓶醋,酸到不行。苜蓿没想到最了解自己的竟然还是初雪。

“我们吵架的原因你还记得么?”

苜蓿两手捧着酒瓶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知道,我还记得呢,要听么?”

苜蓿没有回答。

初雪却开始说:“初三那年,你说初雪那天我们要一起去看雪,因为我叫初雪,你说我肯定是初雪的时候生的,所以要在那天给我过生日,结果那天我有事没去,然后你就很生气,再也没理过我。你知不知道那半年大禾夹在我们中间很难做?”初雪说得很慢,仿佛每说一句都要停下来想一下。

“啊,记起来了,你当时怎么没来呢?我和大禾拿着蛋糕等了好久,后来,大禾因为跟家里说好,就先走了,我又等了好久。那时候又没买手机,打电话到你家没人接,又不敢走,怕刚走你就来了,然后又错过,等到后来雪都停了,街灯也亮了,我才确定你不会来了。想走的时候,脚已经动不了了。回到家用热水泡了个把小时才恢复知觉,第二天,个个脚趾头上都长了冻疮。”再回想,苜蓿已没有当时那么愤怒,却依旧伤心。

初雪顿了顿,“那天,我妈摔了一跤,骨折。一整天,我都在医院陪着她。原来……你……等了那么久啊。”初雪的声音很低,很沉,很缓,带着些鼻音。

苜蓿觉得整颗心被什么撞了一下,动荡不安,怎么会是这样?“你当时怎么不……”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等了这么久。”初雪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

苜蓿的世界没声了,只剩下这句话在打转,眼泪刷地流下来,“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原因呢?我要知道的话,肯定不会生气,不会怪你。”

“你那么倔,不管是我开始想向你解释,还是后来大禾一直想和你说,你都不听,你又不告诉我们你等了那么久,叫我怎么好先低头讲对不起,能怎么办?”

“其实,到后来都不介意了,只是不愿先低头而已,你说那时候我们的自尊心怎么就那么强呢?”苜蓿都不知道这句话在问谁,嘴巴里酒和泪水混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因为你傻啊,哈哈!”初雪笑着说,苜蓿转过头,才发现初雪脸上也满是泪。初雪一把抹去眼泪,“你知道吗,在家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应不应该来,你那么偏执,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你猜对了,那个时候我真的打算一辈子不理你。呵,怎么就那么二呢?”

“你才知道你二啊。”初雪的眼泪像洪水决堤,刚擦掉又满脸都是,“猜猜我大学选的什么专业。”

“人事管理。”苜蓿想都没想。

“大禾告诉你的?”

苜蓿微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我也选这个呀,因为我们说好要一起开酒店,因为自己开酒店就可以吃东西不要钱,呵,那时候傻的……”然后苜蓿和初雪就开始笑,笑得很疯很癫,可是明明是在笑,眼泪却止不住,刚刚喝下的酒,仿佛都变成了眼泪。

聚会什么时候散的,自己怎么回家的,苜蓿都忘了,只记得那天和初雪说了好多好多话,而记忆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自己和初雪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苜蓿觉得脑袋压根就不是自己的,里面就像初开天地,混混沌沌,而正拿着斧子一下一下地砍,脑袋痛得要裂开似的。苜蓿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墙走去客厅。客厅的桌子上摆着碗东西,还有本杂志,就是2007年3月号《少年文艺》。走近了才发现杂志上还有张纸条。

苜苜:爸爸妈妈上班去了,醒来就把这碗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些。餐厅里给你留了饭菜,自己照顾好自己,今天妈妈会早回来的。

爸妈

苜蓿把醒酒汤喝了,汤带着妈妈的味道,就像一股暖流流进胃里,然后慢慢蔓延到全身。也没什么事干,苜蓿坐在沙发上把那本2007年3月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果然没有那篇文章。

走进书房,阳光明晃晃的,苜蓿把那本杂志插在2月号和4月号的中间。不管怎么想,苜蓿都觉得不爽,不甘心的想法让苜蓿又一次开始翻那摞书,从第一本开始,从头到尾。要这样找一篇文章也确实不容易,不记得作者,不记得题目,不记得主角的名字,只记得有那么一个美好的情节。

可是这一次居然让苜蓿找到了,原来不在3月号,而在5月号,记忆中是在杂志的前几页上,可没想到它偏偏在后半部分,第一次找的时候,苜蓿只是根据记忆找前半部分,结果就这样漏掉了。

阳光很暖,风儿很缓,苜蓿正想找个人发表一下感慨,大禾就打电话来了。

“苜蓿,你爸妈说你了?昨天送你回去,你那样差点没把你妈给吓死,你头痛不?”

“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上班去了,不过给我留了醒酒汤,喝了舒服多了,你没醉吗?还有精力送我回家?”苜蓿觉得真对不起父母,喝那么多都没想过他们的感受。

“醉了,相对于你们而言算清醒而已,昨天那个情景忘了?”

“怎么了?我就记得最后和初雪哭得半死,超丢脸。”

“你喝那么多,想你也不记得了,大家正玩得高兴呢,就听见哭声,然后就看见你和初雪在角落里抱着哭成一团,跟对二傻似的,劝也劝不住。结果,劝你们不成,把自己给劝哭了,后来哭的越来越多,最后都抱一起哭去了,把进来的服务员看得一愣一愣的。”

苜蓿忽然释然,原来大家都一样,曾经一样的倔,一样的单纯,现在一样怀念那段时光,一样对未来期待而恐惧,一样对成年的责任感到害怕,一样对这座城市感到不舍。

“最累的就是班长,要送你这种完全不清醒的回家,还要一个一个打电话,直到确认每一个人都到家后才回去,那时候天都快亮了。”苜蓿觉得心里某个疙瘩解开了。我们都不是彼得·潘,时光会把我们不断往前推,一点一点改变我们的长相、我们的性格、我们的处事方式,但,心不变,就足够了。

“大禾,我找到那篇文章了,没记忆中那么长,情节也有点不一样……”

“哎,本来就是这样,记忆中太美好的东西是不能翻出来的,因为记忆总是会朝着人们喜欢的样子发展,被时光修饰,是会骗……”

大禾说得起劲呢,苜蓿就打断了她:“管他呢,大禾,叫上初雪,我们去玩去,不是说要一起环游世界吗?从现在开始吧!及时行乐。”这句话是苜蓿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向谁示威一样,向谁呢?苜蓿也不知道,也许是未来。

大禾明显被吓到了,在那边没了声,苜蓿在心里偷偷笑了两声。

其实那句话苜蓿没说完,觉得没记忆中那么长,情节也有点不一样,却依旧美好。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