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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景化的 “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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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前景化手法给现代文学创作带来了叙事手法的新颖和阅读认知的革新。弗吉尼亚.伍尔夫的短篇小说“新装”将其手法成功地引进其意识流创作,为揭示语篇的整体效果和作者意图带来了不同的阅读思路和文体的多维效应,并用其展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中产阶层所特有的社会心态,即构成了作者所寻求的个体心灵的真实及历史的真实的合一。

关键词: 新装 前景化 意识流 阅读思路 心灵史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11)04-73-75

俄国形式主义者在二十世纪30年代提出,在阅读过程中,阅读对象多次被感知之后,便会产生“感知的自动化”(automization),从而习以为常(familiarization)。文学创作“陌生化”或“去熟悉化”(defamiliarization)的出现就是要摆脱这种“感知的自动化”,把概念“凸显”或“前景化(foregrounding)”,产生新颖的阅读感和阅读效果。[1] 20世纪60年代,前景化理论的研究得到发展。海姆斯(Hymes)和韩礼德(Hallidayd )进一步提出“对常规的偏离(deviation from a norm)”[2] 的概念。前景化是指语篇中的语言使用偏离常规,刻意凸显,目的是运用系统的违背常规的语言表现来达到语用创新并揭示语篇意义。作者的创作整体意义通过部分前景化的语言结构突出,起到了突出要点和内容展开的特殊功能。英国现代派小说作家的印象派手法和多层面多角度叙事结构抛弃了读者熟悉的,按照事情发展顺序、或者回忆承前启后式的,以情节为基础,按时间顺序进行的线性叙事手法。这使得情节模糊,焦点分散,叙事过程混乱,语篇关系呈现非逻辑性表现。这种叙事手法重构颠覆了读者传统阅读惯性,引起了一定的阅读混乱。在这种阅读视点变迁过程中,前景视角叙事就起到了通过部分语言结构的凸现,让作品思路辐射散发,调整读者阅读心理视角,重塑读者阅读思路的作用。弗吉尼亚.伍尔夫所创作的短篇小说“新装”堪称该手法之典范。

该短篇在1973年出版的《达洛维夫人的宴会》短篇小说集中,构成了达洛维夫人宴会人物系列作品之一,也是伍尔夫力图呈现的一战后英国中产阶层社会群体形象的一部分。

故事几乎没有情节描述,由女主人公梅宝的心理活动构成。梅宝意识流的每一个转折都由新装意象引领,由她生命历程中的一点,一件衣服,引出她的一生。第一段描写就点出女主人公衣服不对劲。读者视角立刻被前景突出的不合时宜的怪异新衣服吸引,它使一切都显得错位,故事就此打开。梅宝一走进达洛维夫人的聚会所,周围氛围和女仆的眼光就让她觉得:“事情不对”。接着,女主人衣着风范的“恰到好处”,宾客们的着装以及墙上的镜子使她确认“事情不对了!”[3 ]这件新衣服和环境格格不入,别人是一水的时尚流行装,它却是怪异的古装;别人是简洁大方的现代意识,而她的是沉重繁杂的上世纪修饰;别人的服饰体现了跟社会价值和拍的经济实力,她的新装却是捉襟见肘的无奈和缺乏自知之明的狼狈。对聚会过高预期和现实的残酷造成的心理落差立刻引出了她一生的悲哀:“立刻,这种她总是努力掩藏的悲哀,这一辈子的深切的不满全浮出了水面。”[4]

新装的别出心裁指向梅宝的心灵史,她一生无法释怀的自卑情结和反抗,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一幅幅多维内心画面流水般来来去去呈现,故事叙事非常规地展开:新装走进达洛维夫人家后引起的梅宝心理反应:隐藏的自卑和恐惧,中产阶层里的下层背景,钱永远不够用,不得不维系一个体面的外表,不得不“点点滴滴精打细算”;达洛维夫人的邀请激发了她的自傲自尊,为了在晚会上高调出场她精心设计了这件只在廉价小裁缝店显得光灿夺目的新装;达洛维夫人的客厅和“自己寒酸的住所”[5]形成的反差再一次提醒自己经济上的疲软,无力维持一件与晚会相称的着装和社会体面;她的存在价值受到主流价值观的挑战,鬼似的新衣服颠覆了她所有的安全感;她一次次的力图自救,用自己的传统教育,自己引以为傲的审美情趣支撑自己,但一次次地失败……

达洛维夫人和她的晚会背景化,以凸显梅宝新衣的怪异出格。在伍尔夫许多作品中达洛维夫人是一个典型的聚会型人物,她可爱迷人,温文尔雅,是时尚的引领。她的特点是“永远都穿得恰到好处”,[6]永远是该社会要求和预期的标准。这个形象标准在作品里确立。但在她的晚会上,伍尔夫完全不描述女主人自身的行为和感受,却聚焦在一位客人的衣服和心理活动上,使其凸显放大。达洛维夫人的晚会也因而类型化,普遍化,标志化。这是一个以衣服度人,以时尚定位的中产阶级社会,衣服是标志性的,就像商标表明了价位,即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这个有既定商标意识的群体构成既定背景,场面有序自如,人群优雅轻松,衣着服饰都是“相当的时尚”[7]又恰到好处。常规化社交场里松弛的群体跟身穿不合时宜廉价古装梅宝的紧张状形成了巨大的心理行为反差,梅宝的痛苦扭曲加剧,身上的衣服噩梦般放大。在故事里,达洛维夫人只说了一句平常的客套话,而女仆巴内特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为梅宝脱掉了披风和递给她补妆的用具,客人们的谈话内容也几乎没有描写,只有几句淡淡的寒暄。就是这些最普通的社会行为构成了常规运作系统。用伍尔夫的话就是“非常正常”。[8]而达不到该社会期望的新衣出现,对规范产生了冲击,使非常规凸显。常规的背景使得非常规新衣没有了确定性,梅宝失去了社会安全感,成了另类。她似乎听到了别人内心的声音,“好可怕的样子!好荒唐的衣服!”[9]个体努力被物质社会的等级标准否定。新衣指向她生命内核,“可怕的无能和无力”,[10]和社会要求间不可弥补的差距,存在的虚假和无意义。重复凸显的新衣跟背景的强烈反差使敏感的主人公内心活动升华加剧,心理节奏加快,铺开,把读者带到了她痛苦的源头,一生的欲望和挣斗。读者不得不面对,甚至是体验梅宝的一辈子的郁闷和挣扎的窘境,目睹她的焦虑不安演变成绝望的反抗和阿Q式的自嘲自怜以及最终的逃离。

新装意象每一次出现就引出一段梅宝的心路旅程,使故事发展深化。它贯穿连接一层层的意识流,直至完成梅宝心理全景展现。一次次凸显所创造的阅读效果正是形式主义理论提出的“前景化的惊讶效果(the surprise effect of foregrounding)”[11]以及之后的认知学者提出的“延迟概念(the notion of retardation)”。慕尼赫大学Willie van Peer教授认为:“在一系列前景化修辞的影响下,读者确实放慢了阅读速度……最终,该理论(前景化理论)得到了发展和增长,新的空间(读者的阅读空间)对其形成其补充”。[12] 新装的反复出现也一一回答了故事搁置的情节悬念。它不是按事件顺序,而是随意识任意流来说明什么是最先想到的,也就是最重要的。它告知读者的是它是怎么来的,在什么情况下,为什么,它跟梅宝的过去有什么联系以及它会把她带向哪里。读者的阅读节奏改变,思路无法随情节找到答案,而是在主人公意识中来回随凸显意象出现,进入一个个新阶段。时空顺序也自然打乱,焦点随着新衣和主人公思绪在现在,过去,人物内心和反射出来的外在场景里里外外往返移动,阅读不由得放慢去适应新发现:梅宝躲在大厅角落里看镜子里的自己(小黄点),意识流回朔到过去又回到当下的努力尝试;冲将出去面对人群(黄点出山了),晚会情节进行,梅宝的挫败;溜了一圈又缩回角落(镜子再现小黄点),意识再回朔到过去的努力;最后提前离开,“一个小黄点在角落镜子里立了起来……从镜子里移开了”;大厅里的梅宝立刻又万箭穿心,似乎所有的目光又扎向了她的新衣服;口念“谎言、谎言、谎言”,[13] 梅宝将自己和新衣服用穿了二十年的中国式旧披风一层一层又一层地裹住,新衣服从读者视线消失,故事结束。就这样,一件寻常的衣服意象非常规的凸显颠覆了阅读惯性和节奏。引领读者进出小说场景,穿过人物内心世界,在无序间颠来倒去寻得故事的内在联系和作者的整体思路。

有人说整个事件过程实际上都是出于梅宝的想象,是她的自卑情结导致的猜忌,因为我们在故事中找不到其他的叙事人。如果这一切是由于一个女人扭曲心态的一种幻象,这个叙事的声音是靠不住的。但这种非确定性揭示却是作者力图展现的一种整体状态,梅宝的另类意识和新衣服的怪异感统一,一起被推到前景,使读者不得不正视这种心理的真实,人性的异化和现代人的孤独。意识流的前景化和黄衣服并存,引人注目地穿插出现。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互换,梅宝的内心独白不是由第一人称,而由第三人称叙述,直接进入人物内心思想感受。第三人称的功能之一是清楚客观地展现其所见,把人物的行为、活动及思想通过旁观者的角度一一呈现。这个观察点紧随贯穿梅宝衣服情结和外部情节在梅宝内心的反射,意识和无意识的联想组合。人物、行为、情感、思想交错运动,文体表面上显得松散而随意:人群在交流,有人在独语,在跟自己谈话、商量、打斗。平淡的故事情节却随着内心的意识涌动起伏铺开,紧张情绪的加剧而真实生动。意向和意识流前景化手法的结合运用产生的立体化带来了与传统叙事手法不同的新奇效果,拓宽了读者的阅读思路,从不同的角度带来了审美新意。缅因大学教授Martindale提出,文体创新是创作心态回朔到认知的原始状态,对语言结构和表达方式进行重新组合和认识,因而获得了语言表达形式的新奇感。这种新意就产生惊讶感、不同的效果和阅读时间或节奏的改变。而这种新鲜的阅读效果就因读者不同的情感背景和社会背景形成不同的认知冲击和审美评价。

但是,前景化所创造的的新意效果并非永久性的。一旦读者适应了这种手法,惊讶感消失。二次阅读或多次阅读该短篇就证实了这一点。认知学者因此提出了“再熟悉化”的概念(concept of refamiliarization)。“当要求读者对自己所阅读的语篇进行反思,文学语篇中的前景化使现实中某些部分陌生化,阅读者就不得不面对怎样将这种语用背离和现实形态相结合的问题。其结果却是读者对语篇中这种背离常规的前景化因素逐渐了解并产生了令人惊讶的‘再熟悉化策略’(refamiliarization strategy),对周围世界的了解有了一种新的阅读视觉”。[14]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实依旧是现实,描写对象并没有改变。前景化的语用偏离提供给读者和研究者的是信息重组的效果,也就是以不同的,新的视点来看待周围世界。

凸显的“新装”引出了人生大主题:梅宝的选择和其结果。她的选择表明了她想成为什么,而结果是她究竟是什么。战士梅宝曾想用自己的“独创”和“个性”做武器,用不同的自我价值标准跟这个她生存的社会标准对立,用她的个性古装,它的审美意义和文化内涵和现代商标社会里个性消失的装束进行一场比拼。有意思的是梅宝姓Waring,英语意思就是正在战斗。一次社交聚会就是一场大战,只不过她是输家,看似输在一件精心制作的衣服上,实际上她输掉了一切。她不想平庸、势利和冷漠,但却不得不嫉妒别人拥有的物质享受和社会地位。这种酸葡萄感觉使她清楚地意识到价值危机。她也嫁了同一圈子的男人,采取了同样的世俗态度,追求同样的生活方式,却永远是个外人,因为达不到其经济标准,又是一个心灵另类。这种痛苦的被否定以及自我否定是毁灭性的,看似由于一件不合适的衣服。这衣服是梅宝的顿悟,让她羞于面对自己的一生和社会,面对一个自我追求和自我否定的悖论。

新装将读者带进了女主人公内心的阴霾和惨淡经营,也带进了战后英国的一个普遍状态。战争阴影徘徊贯穿全程,投射在梅宝的心理体验,印象流动和晚会行为中。二十年代的英国充满了梅宝式的不协调、冲突和矛盾,形成了一个努力挣扎的繁荣。这是一个欢庆的时代,同盟国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战争的代价、经济的疲软和市场危机将英国推向了全球性的边缘化。无力疲软、自嘲自乐的英国式的优雅呈现的是失落的无奈。不安情绪的社会化在个体生命里的反映成了伍尔夫许多作品的焦点,代表作《达洛维夫人》是其中的典型,达洛维夫人宴会系列短篇也构成了系列支撑。伍尔夫的历史观也由此体现,即个体生命中的微小事件也能产生巨大的社会心理效应。世界大事通过心灵的反射形成琐碎的生活点滴,而生命的整体意义就来于琐碎之间的即拾即逝的感受,重要的是生命状态的真实。对这种真实状态的追求形成了伍尔夫的小说观和历史观:“顺着意识的层面去捕捉构成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瞬间”。[15] 在她的笔下,有序无序,有意义无意义都定格在一个个既定的生命框架中。人们的日常活动流过消逝后,留下来的是一个个重叠交错的印象和纷繁各异的生命状态。 这是心灵与历史合一的状态,梅宝的感受和她身在的社会心态、历史过程融合划一。这样的生命过程里,非正常的不是无的悲哀,而是生的恐惧,异化的心灵。它让存在变味,形成了心灵史里最阴暗的一面。一件衣服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行为甚至是命运。它定格在梅宝的意识深处,被作者凸现在纸上。由此,一件新衣服浮雕般的前景化完成了作品的整体意义。

参考文献:

[1 ] Jan Mukarovsky:Standard language and poetic language,In Garvin P. L. ed.,A Prague School Reader on Aesthetics , Literary Structure and Style,Washington: Georgetown University Press ,1964.

[2] Michael Halliday: Explorations in the Functions of Language, London: Edward Amold, 1975.

[3][4][5][6][7][8][9][10][13] Virginia Woolf: "New Dress" in A haunted House and Other Stories, UK: Hogarth Press, 1944.

[11] Colin Martindale: "Deformation forms the course of literary history"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USA: 2007, 16: 141.

[12] Willie van Peer: "Introduction to foregrounding: a state of the art"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USA: 2007, 16: 99P

[14] Olívia da Costa Fialho: "Foregrounding and refamiliarization: understanding readers' response to literary texts"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USA:2007, 16: 105.

[15] 周绚隆:《前言》,见弗吉尼亚.伍尔夫:《岁月》,蒲隆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Abstract:Foregrounding technique introduces renovation to modern narratology and cognitive reading. "New Dress" is a representative short story of stream-of-consciousness by Virginia Woolf in this approach. It has brought about multidimensional effects in different reading approach and style, displaying an organic effect of the text and focus of the writer. In this way, the social state of English middle class after WWI is displayed and a unity of historical facts and individual mood is presented to meet the desire of the writer.

Keywords: new dress; foregrounding; stream-of-consciousness; reading approach; history of 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