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吉雷人狮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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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塔兰吉雷国家公园周边人口急剧增长，数量从1950年的22万猛增至2009年的200万，整个塔兰吉雷生态系统失去了80% 的原生土地，它们都被改成了农田、牧场甚至狩猎区。人狮冲突由此而起。

7月的清晨，天还没透亮，马赛男子朱同往常一样，早已起床，裹上红布，拎起手锥，佩戴腰刀，准备外出放牧。

当他来到自家牛圈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牛圈里外血迹斑斑，一头半岁的母牛躺在血泊之中，肚子已被掏空，只剩头和四肢，胃被甩在一旁，刍草涂在地上，腥臭难忍。

“狮子！狮子！”朱愤怒地呼喊着。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部落。

17世纪以前，马赛人尚居住在南苏丹和肯尼亚西北部一带。由于气候变化，他们陆续迁徙到肯尼亚南部和坦桑尼亚北部，与野生动物混居在一起。他们至今仍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生活，以放牧牛羊为生，鄙视农业生产，凶猛好斗，不喝水，只饮用牛奶和牛血。

狮子袭牛事件两天后，我接到了非洲野生动物基金会（Africa Wildlife Foundation）坦桑尼亚设在塔兰吉雷国家公园内的狮子研究中心的电话，电话中传来负责人班纳达博士沙哑的声音：“出事了，你赶紧来一趟。”

我所在的阿鲁沙距塔兰吉雷国家公园仅120公里，驱车不到2小时，我就抵达了狮子研究中心。原来，在距离塔兰吉雷国家公园边界6公里的丛林中，发现了3只狮子尸体，是1只母狮和两只8个月大的幼狮。它们身上均被利器戳了数十个窟窿，头和四肢已被砍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尽管政府已明令禁止马赛人随意捕杀狮子，但针对狮子的报复性屠杀仍层出不穷。

据统计，坦桑尼亚拥有超过1万只的野生狮子，占世界野生狮子总数的一半。为了保护这些狮子和其他野生动物，坦桑尼亚政府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先后设立了15个国家公园及23个自然保护区，面积约占整个国土的1/4。在大多数国家公园周边，狮子与当地居民的冲突时有发生，包括鼎鼎大名的塞伦盖蒂和乞力马扎罗，但塔兰吉雷的人狮矛盾最为尖锐。

塔兰吉雷国家公园位于坦桑尼亚北部，处于东非大裂谷的末端，面积2850平方公里，海拔1000米～1500米，以规模庞大的象群、硕大的猴面包树、角马小迁徙和丰富多样的生态体系而闻名于世，每年吸引着近10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塔兰吉雷是一个开放的生态系统，角马、斑马、羚羊、大象等食草动物每年雨季需要迁徙到肯尼亚安博塞利国家公园、坦桑尼亚的马尼亚拉湖国家公园和马赛平原等地，旱季时再返回塔兰吉雷。由于人口增长和过度放牧，国家公园之间的土地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类定居点分割占据，迁徙的通道被成群的牛羊堵塞，成了一个个孤岛。

当食草动物开始迁徙时，狮子也尾随着它们走出了公园边界，不可避免地与人类和家畜接触。相比强健难驯的斑马、角马，家畜就好像一群窝囊废，狮子喜欢挑选简单的目标下手。狮子们除了在野外伏击，还常在夜里潜入牛圈内吃大餐。马赛人的牛圈是用泥巴和荆棘扎成，防护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在马赛人的文化中，牛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全部，是神赐予的圣物。对于个人来说，拥有的牛越多，获得的尊重也越多。因此，只要有牛羊被狮子吃掉，马赛人一定以牙还牙。

马赛人猎杀狮子一般在清晨进行。成年男子们在部落酋长的部署下，10人为1个小分队，手持长矛和盾牌，腰挎短刀，朝丛林深处进发。一旦发现狮子，他们先以扇形散开，一步步靠近，将狮子包围。然后，领头的马赛人一声令下，所有人举起长矛，大声吆喝恐吓狮子，逐渐缩小包围圈。距离不到10米，长矛一齐飞出，狮子一命呜呼。

狮子研究中心的班纳达博士已在塔兰吉雷工作了9年，为了保护狮子跟马赛人打了无数次交道。班纳达说：“那3只倒霉的狮子就在定居点附近的草丛里休息，来不及逃走，立即被他们杀死了。马赛人是杀狮子的行家。他们砍下了狮子的头和4个爪子，这些东西可以证明他们的勇武，也可以拿去黑市上卖出高价。”

我问：“为什么马赛人不申请政府赔偿呢？坦桑尼亚政府有规定，如牛羊被狮子吃掉，将予以一定经济补偿。” 班纳达回答：“没有用。申请政府赔偿的程序太复杂，时间太长，而且赔偿金还常常被主事的官员贪污了，这在非洲国家是很正常的。加之马赛人历来有杀狮子的习俗，能够杀死狮子的男人才被承认是一位战士，会获得族人最大的敬重。他们从来没有法律观念和保护狮子的概念。”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简易帐篷内整理电脑数据，突然不远处传来狮子的吼声，一声接一声，急促而沉闷，在漆黑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苍茫与凄凉。它在为惨死的同伴鸣不平吗？我不禁感叹，过去5年中，塔兰吉雷共有209只狮子被杀死，数量减少了一半。也许再过几年，这种夜半狮吼的经历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吧。

解决人类发展与野生动物生存之间的矛盾，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坦桑尼亚北部的人狮冲突，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把马赛人整体搬迁出去，还狮子们一个宁静的家园。但这项工程太过浩大，且不说坦桑尼亚政府是否有足够的物力和财力来安置，就目前马赛各个部落高度统一的坚决的抵制态度，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

第二天早上，我同狮子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一道，在塔兰吉雷国家公园内巡逻，检查是否有狮子越界，以免它们进入马赛人的放牧区。塔兰吉雷现在一共有近30个狮群，150多只狮子，最大的狮群有30只狮子，最小只有2只。工作人员会从每个狮群中挑选一只母狮，给它带上无线电跟踪脖套，以便随时掌握狮群的动向。

“你看，那边就是马尼亚拉湖国家公园，以前和塔兰吉雷是连通的，动物可以来回迁徙。但现在被高速公路隔开了。”班纳达指着塔兰吉雷的西面说。我站在车顶眺望，几公里外有一条灰白色的高速公路，公路的那边，是波光粼粼的马尼亚拉湖，水面上隐约可以看到大片粉红色的火烈鸟。

在毗邻马尼亚拉湖的一带片丛林里，本来生活着一个狮群，但自今年雨季以来，再也没有人发现过这个狮群的踪迹，狮子研究中心很担心它们全部被马赛人捕杀或盗猎了—高速公路为盗猎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好在当天下午，我们遇到了几名从马尼亚拉湖过来的英国游客，他们说昨天在路边见到了两只狮子。班纳达他们连忙驱车前往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