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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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康斯坦丁·巴乌斯托夫斯基，著名的散文大师，其散文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浓郁的抒情情调，包括短篇小说都像优美的散文一样。巴乌斯托夫斯基热爱大自然，爱写大自然，也爱写游记。

秋季的夜间，常常是万籁俱寂，在遍布树林的一片黑黢黢地方的上空没有一丝风，只有村边栅栏那儿传来看守人的梆子声。

正好在这样一个夜里，马灯照亮了水井，映出了栅栏旁边的老槭树和发黄的花坛上被风吹乱了的金莲花丛。

我看了看槭树，只见一张红叶小心地、慢慢地脱离树枝，抖动一下，在空中停留瞬间，然后发出轻微的声，飘飘摇摇，向我的脚下斜落下来。我第一次听见了落叶的声，含糊不清，犹如幼儿的耳语。

夜深人静，四顾悄然。满天星光亮得几乎令人炫目。这秋天的星斗，在水桶里和农舍的小窗上，像在天上一样炯炯放光。

英仙座和猎户座在大地上空款款而行，在湖水上不住颤动，在野狼昏睡的树丛中黯然失色，又在斯塔里察河和普罗尔瓦河浅水处入睡的鱼儿鳞片上反射出亮光。

黎明时分，绿色的天狼星亮了起来。它那低低的光波总在袅袅柳丝间显得扑朔迷离。木星在草地上黑压压的草垛和潮湿的道路上空闲行，土星从另一边天的森林后面升起，那里的森林秋天里被人遗忘、冷落了。

暮秋时候，我在普罗尔瓦河边遇见了普罗霍尔。他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手上粘满鱼鳞，坐在杞柳丛下面钓鲈鱼。他看上去不会少于一百岁。他张开没有牙的嘴，微微一笑，从小筐子里拿出一条肥大的发傻的鲈鱼，拍了拍肥肚子——炫耀他的猎物。

天晚以前，我们一起钓鱼，嚼又干又硬的面包，轻声闲谈不久前的一次林火。

那林火是先从洛普哈村附近的一块林中空地烧起来的，割草人在那儿生过篝火，后来忘了。正好赶上燥热风，火势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迅速向北蔓延，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好像有千百架飞机在作超低空飞行。

烟雾弥漫的空中，挂着一轮太阳，有如一只深红色的蜘蛛，停在紧密的灰色蜘蛛网上。烟气刺激眼睛。灰烬像雨似的慢慢落下，在河面盖上了灰蒙蒙的一层。有时烧焦了的白桦树叶从空而降，轻轻一碰便化为粉尘。

每到夜间，阴恶的火光在东方升腾，家家户户院内牛鸣马嘶，声音凄苦。地平线上亮起白晃晃的信号弹，那是灭火的红军部队在彼此通知火势的接近。

天色向晚，我们离开普罗尔瓦河回家。太阳在奥卡河那边沉落。在我们和太阳之间的地带，望去一片白蒙蒙。那是秋天的蜘蛛网浓浓密密布满了草地，阳光在那上面反映出来的。

白天蛛丝在空中飘飞，缠绕在没有割的草上，像蚕丝一样粘到木桨上，人脸上，钓竿梢上，牛角上。每逢清晨，蜘蛛网上还缀着露珠。柳树上缠了带露珠的蜘蛛网，经太阳一照，便像遥远国度移植到我们土地上来的童话中的树木。

每张网上停着一只蜘蛛。它是乘风织网的。它可以驾着网飞行数十公里。这是蜘蛛的迁飞，极像候鸟秋天迁飞。但是迄今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蜘蛛每年秋天要迁飞，而把细细的蛛丝布满大地。

我深夜醒来。鸡啼二遍，星星一动不动地停在通常的地方，风在花园上空小心地喧响，耐心地等待着黎明的降临。

（选自《俄罗斯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