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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的“中国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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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五个与日本人通婚的在日外国人中,就有一名是中国人,而其中,女性占94%。这些女性有一个通俗的名字:中国新娘。

这样一批女人,在异国安家,也哭也笑,过她们的日子。也许是完整的故事,也许是铭刻着的片断,不做对与错的枉然评语,笔者这样看到和听到,便这样呈现。

阿敏住在母子宿舍

“敏”取她名字里的一个字,阿敏再三要求,不写她的真名,甚至不肯告诉我她住在哪里。只说她暂住在母子宿舍,是一种福利设施,为保护妇孺而设,那里聚集着因不堪丈夫暴力而投奔的女性,当然,需要经过福利机构人员的判定和允许。

我们在一个公园见面,由市福利机关的义工陪伴着,阿敏带来她的儿子,4岁。很白皙的阿敏,34岁,上海人。结婚5年,带儿子逃离丈夫,由福利机构出面,经律师申请离婚,仍在纠葛中。

结婚后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几个月。阿敏怀孕,丈夫开始动手,原因是阿敏因妊娠反应而拒绝夜晚的同房。50来岁的女义工为阿姨接着说:“我们可以证明,这几年她经常来倾诉,那男人借来录像带,逼她按照屏幕上的人一样做。”

那年,阿敏在惧怕中度日,对夜晚的来临带着深深的恐惧,由于挨打,对丈夫的身体更加抗拒。怀孕时挨打,只弯腰护着肚子。孩子降生了,便早早与孩子关在小房间里,只怕男人踢门而入。

有时候,阿敏也依他的要求,为了把日子过下去。日子必须过下去,阿敏说她当初一下飞机,就对着日本的天空想:我一定要在这里留下来。阿敏没有退路。阿敏妈妈常念叨:“有本事你也像人家嫁出去,人家都给娘家买房子。没用的东西!我命苦,生没用的女儿。”

男人来自北海道农村,到东京打工安身,在工地干活,有时候晚上打工,白天休息。那样的白天,阿敏怕挨打,带着儿子在外游荡,麦当劳,公园,朋友家,直拖到该做晚饭时,回去好好做一餐饭。那男人简单,吃得好,便少动些手。阿敏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忍的,挨打了,哭一场,打得厉害了,去福利机构找熟识的好心的日本义工,求人家帮她。人家说,离婚吧。阿敏说不,阿敏心里想,要把日本护照拿到。

“归化”被批准了,那是阿敏在日本的几年里最快乐的日子,请几个中国朋友去餐厅好好庆祝了一顿。那天开始,阿敏完全拒绝了丈夫的同房要求。从那天起到阿敏带儿子逃离,大约是半年。

那天晚上,阿敏拒绝男人的时候,男人的拳头挥舞过来了,吼着“中国混蛋,你是女人,是老婆!”阿敏冷着脸,拳头更加如雨袭来。让两个大人惊呆的是,4岁的儿子突然去厨房,拿出了菜刀,举着刀,瞪着父亲。阿敏抱起儿子,乘男人发呆的片刻,夺门而逃。阿敏和儿子在车站前派出所的长椅上过了一夜。

那天晚上是逃离的开端,第二天她被送进母子宿舍。几天后,阿敏又回去了一次,她算准男人那时候上班。为万无一失,阿敏还给男人工作地方打电话,不说话,确认他在上班,才回家去。那是阿敏最后一次回“家”。那里有她精心做饭的厨房,有她给儿子洗运动鞋的刷子,有她的结婚典礼的照片,那些照片里,阿敏穿了“白无垢”,很日本女人的样子。不是对婚姻有很多热爱,是为了举行日本式的典礼,寄回去给母亲看,给亲戚看,是安慰,也是示威。

阿敏在抽屉里找到了护照和存折,男人没有想过扣留,这让阿敏先松了一口气。然后是衣服,自己和儿子的,用大号的垃圾袋装着,十几袋,装的时候阿敏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桌子上有男人留的信:“回来吧,儿子该换衣服了吧?”“我想来想去,打人是不对……”阿敏来不及细看,将袋子运进电梯,下楼,然后钻进一位中国朋友开来的车里,进入夜色里。

男人按照电话机旁的住所录,给很多人打电话,问阿敏在哪里。

阿敏在母子寮,男人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挨打的日子,身上的伤痕,阿敏绝对不要重复。以后会怎样,阿敏自己也不知道,只要能不被男人找到,只要她和儿子安静地过,阿敏说虽有些茫然,但仍然有好好生活的勇气。

“上海我是不要回的。”阿敏最后说。

她在结婚前夕被毁婚约

与很多留日一心钻入学业和事业的女子一样,曹英梅开始考虑个人情感生活的时候,已经过了花季。31岁那年,她正读博士,参加了一个大龄男女的相亲聚会,结识了那个男人,那个后来让她喜欢让她忧,与她险些成了夫妻,却最终对簿公堂的日本男人。男人近50,相貌普通,英梅开始未曾动心,是那男人在聚会后,请求她:“起码,让我们做通电子信的笔友。”交往开始了,男人沉稳,认真,能干,渐渐让英梅生了好感。喝茶,聊天,是成年人的温和而平静的约会。

两年的约会,英梅与男人已成为堪称心心相印的情侣,沉稳的男人尊重着英梅,约会按部就班,守礼,但是关怀。

是在一个小雨天,男人带英梅去他独自居住的家,比起将她作为客人请人室内,男人更多的竟是让英梅看家附近的一切。他带她看扔垃圾的地方,带她看附近买菜的超市,带她在周围转着,就像在迎接一位贤惠的女主人就在那天,他向英梅正式求婚。

他是大公司的职员,家境富裕,性格温和。英梅似乎看到面前富足而温暖的生活正在展开,

他的妈妈来看英梅,对儿子说:“挺好的女孩,好好待她。”他的哥哥来看英梅,却从此后轩然大波无止境。是哥哥先板起了脸:“中国人,在日本就知道犯罪,没签证的也在这儿混,女的,男的没签证。”英梅忍不住,与那哥哥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毕竟,不是与他的哥哥过日子,只要他好就行了,英梅想。何况,他也在哥哥回去后帮着她说:哥哥太过份了。婚事如约进行着,他将订婚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又按照日本习俗,给了她100万日元“结纳金”。最后,他们在一个下午填妥了“婚姻届”,说好由英梅第二天去市役所提交。

提交“婚姻届”的前夕,电话里家人的欣慰的祝福在耳旁,英梅在甜蜜的遐想中睡去,度过她以为的独身的最后一夜。这时,一封电子信躺在她大学的邮箱里,她无法看到。信是男人发的,说:“我撤回婚约。”

次日上午,提交“婚约届”。下午,接到男人的电话。自然,这个电话对英梅来说是晴天霹雳。她哭喊,问原因,男人说,哥哥说的,如果与中国女人结婚,从此别想回家。男人要求她撤回“婚约届”。英梅不依,要求男人起码要先向她道歉。男人往日的情意突然消失,说:“我是日本人,你再这么闹,我找警察来抓你。”

命运突然如此转折,英梅的家人闻讯惊呆了,在美国的哥哥两度来日探望妹妹。在被抛弃的痛苦和对男人的爱恨交织里,英梅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对,倒被男人先告上了法庭依法律,那夜的电子信可谓已事先拒绝结婚,英梅提交“婚约届”,被男人和他的律师称为“假结婚。”

判决下来了,婚姻无效。英梅的朋友们为她出主意了:将那男人也告上法庭,告他毁约。再一次裁判的结果对于英梅来说该算是幸运的,法官宣告,男人应该负法律责任,赔偿200万。但那男人一直拒付,直到我截稿,男人也未对英梅表示过丝毫歉意。

现在,博士毕业后留校教书的英梅,叙述过往时数次泣不成声,她说她依然爱那个男人。痴情没有抵达男人的心,或说他对英梅的情意还抵不过家庭的压力,抵不过对中国女人为何要嫁给他的不信任感。

没有爱情有善良为本

萧伯纳说,穷人家的女儿是他们的原始股。无可否认,许多国际婚姻的缘起都不是爱情。“为了更好的生活”,这是大多数中国新娘或者公开或者隐藏的心声。没有爱情地开始一段婚姻,其结果也并非就总是让人叹息。善良和责任,无关乎国度和文化背景,更与激情浪漫无缘,但可以成就一个温暖平常的家。

铃木宏男,某中小企业“平社员”,即一直没有升迁的老好职员,年龄、长相、前景,在日本都不是受年轻女子青睐的。他去上海见别人为他介绍的蔡少珍的时候,刚过48岁生日。少珍则是32岁,中上姿色的女工。

虹桥机场,站在介绍人身旁的少珍披着长发,笑盈盈对铃木低下头去。机场外,正飘着上海黄梅天的细雨,铃木很自然地走进少珍已经打开的尼龙伞下。

晚宴上,少珍的亲戚们笑着说着,评论着男人。听不懂,但知道他们在议论他,他很窘。宴席将尽,铃木拿着他的黑提包,走到少珍母亲身旁,打开,捧出他带来的500万日元,让介绍人翻译:“我在日本不算有钱人,爱喝酒,工资都用在下班后喝酒上了。这是这些年的积蓄,给少珍的父母在上海买房养老,谢谢你们养大少珍。以后我有了少珍,就不去酒吧喝酒了,我们自己还可以储蓄。”

500万日元对于少珍的家来说是一笔大数目,是钱,或者说是它代表的诚意让少珍的母亲放了心。她叫过来少珍,说你等一下送人家回宾馆吧。铃木明白后,欣慰地说了三个字:谢谢妈。发音古怪,语调拖长,引得一屋的人笑。铃木自然不知道别人为何笑,但知道他就要有一个看起来善良温柔的妻子了。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结婚手续,铃木回日本,少珍学日语,然后,看着父母离开亭子间住进新居,少珍来日本,开始新婚生活。

是的,没有丝毫浪漫。少珍被铃木接到家,是日本为低收入者提供的低房租住房“团地”。铃木说你别嫌弃,我的钱给你父母,先让他们住好,我们再挣,再买。

,铃木放好一缸洗澡水,让少珍先去洗。只在公共浴室的莲蓬头下洗澡的少珍面对一缸清水一筹莫展,她不懂得日本人是习惯泡澡的,一弯腰,在浴缸里洗起头来。铃木看见了,却没有足够的中文能够说清。他们的新婚生活,是在只言片语、手势、汉字笔谈、以及身体语言里完成的。这并不影响他们相互依赖之情与日俱增。半年后,少珍有了身孕,日语也说得明白起来,生活里说笑声多了。

尽管少珍对自己的烹调手艺很有自信,对油腻的中华料理皱眉的铃木却无福消受。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少珍炒菜给自己吃,而后在男人要下班回来前,为他去超级市场的熟食部买寿司、生鱼片或日式盒饭。

铃木对生活上的不方便安之若素,因为有了中国妻子,对中国满是友好心情。若是在电车上被中国人问路,他如有时间会下车将人送到目的地,外带买了罐装咖啡塞给人家。这被少珍称为“神经病”的行为,铃木理直气壮:中国人多不容易,出门在外,不会日语,像你刚来那时,我卖了你你也不知道呀。

日子平静安稳,男婴诞生,取名“希望”,少珍跟着铃木用日语唤他。“望”的日语发音接近沪语的“宝”,于是少珍有了希望,有了宝,愈加安然地为人妻与人母。若要找生活中的不满,便是铃木有时仍恶习不改,下班喝酒到深夜才归。“我有办法治他。”少珍得意地对我说:“哄睡了儿子,我就站在窗口,看他汽车来了,就下楼,站在楼梯口不说话,吓死他。”铃木没有被吓死,却满怀愧疚,渐渐地下班便回家,为儿子洗澡喂饭。

希望两岁,少珍将他送入托儿所,自己开始在盒饭店打工。“看看,我爷娘住上新房子,我们倒住得像贫民窟。我们总也要买自己的房子。”少珍笑眯眯开始了一边照顾儿子一边打工的生活,骑着自行车去盒饭店的时候,少珍感到日本春天的风很柔和,像是从前在上海。

新婚伊始后母难当

白娟,北京人,40岁,浓眉大眼,很有个性的脸孔。与很多通过国际婚姻介绍所来的女子一样,没有抱很多对爱情的浪漫幻想,只希望现实如意。

白娟在介绍所提出的条件是少见的:最好对方已经有小孩。

白娟告诉我:“我没有说为什么,我不能生育。”

白娟如愿以偿,新婚的丈夫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11岁,男孩7岁,他们的妈妈在两年前因病去世。男人是技术工人,薪水够维持一家人的普通生活水准。白娟没有说自己的不育,只对他说,有了他的两个孩子就够了,她会好好待他们。男人很感动。事实上,白娟在北京有过一次婚姻,她的不育成为离婚的最大原因。对此,白娟总有低人一等之感,她没有勇气告诉日本丈夫实话,希望她在他心目里是完全正常健康的女性,并且,是因为爱那两个孩子而不再生育。

白娟的“决心”确实感动了丈夫,从嫁来伊始,家中大小事宜就交托到她手中。白娟也确实是想在这个家好好过的,老实的丈夫,两个还处于有可能培养出感情的年龄段的孩子,这对于不能生育的白娟,无疑是一个如意的归宿。

与丈夫之间算得和睦,争取两个孩子的心便成了白娟的着重点。没有当过母亲的白娟,骤然当起了后母,而且是在陌生的土地上。满心要与他们培养出感情的念头,在简单蹩脚的日语下,无法施展得抵达孩子们的心。男孩到底年幼,在白娟的照顾下渐渐对她有了依赖,开始肯叫她妈妈,前面加一个“中国”。女孩却一直以怀疑甚至仇视的目光看着白娟,看得她心里发毛,又觉委屈她已经将全副身心投入到这个家里,不去打工,整日学着别人家的母亲们,打扫,洗衣,做饭。女孩对她一言不发,等爸爸回来了,悄悄告诉爸爸,那个“不会说日语的阿姨”洗的衣服没有烫,做的饭她和弟弟都吃不惯,更重要的是,她放在小包里的5000日元压岁钱没有了,只有阿姨帮她理抽屉,理她的东西……

男人虽不相信,但心爱的女儿如此眼泪汪汪地“投诉”,不由得板着脸问了白娟。此事让白娟伤透了心,她不知道如何让那满眼敌视的女孩放松紧绷的神经,打开那小小的心儿。而事后白娟回忆起来,也许不知不觉间,她对那很快肯亲近自己的男孩更付出了爱心,对女孩,是急于讨好的弄巧成拙。

沟通的难度超出了白娟所预料的,她记得临出国前,母亲告诉她:“去给人当后娘不容易,你就记住要像慢火熬汤,一点一点的,别急。”说是这样说,日子却变得难熬。女孩回来后总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什么也不说,家长会的通知,女孩悄悄扔掉,她不承认这个阿姨是家长。是住在楼下的女孩同学的母亲告诉她,明天是参观日。她穿戴整齐了去了,想让女孩知道她很关心她的学习。结果,女孩当着满教室的人回答老师:“我妈妈在天国,她?她不是。”白娟知道自己的日语无法与女孩沟通,她写,用中文给女孩写信,然后请人译成日语,想读给女孩听:“我很想做你们的妈妈,想和你有说有笑。那5000日元不是我拿的,你也知道对不对?”3页纸的信,被翻译成日语,一共6页,白娟说,不知道女孩肯不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