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无声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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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一年快过完的当儿，下起了这场大雪。

好长时间没有雨水，校园里灰尘飞扬，曾经的碧树和嫩草，也无可奈何地披上了黄色的裙被。这一场雪的降临，让周围又变得一片洁白，真是一场瑞雪啊!我比往常起床更早了点，在如絮的雪花中踽踽而行，到办公室准备我教育生涯中的最后一节课。因为，今天是我从教36年之久就要退休的日子。

照样提一个装有语文教学书籍的蓝布包，到语文教研组泡上一杯清茶。我将座位旁一台用了几年的收录机交给同组的小龚老师：“我今天就要离开讲台了，交给你，以便播放课文给学生听!”十多年前买的一本《古汉语常用词典》很适合我们中学教师用，一时又难买到，同组的小李早就开玩笑说：“您退休时送给我吧!”现在，小李还没来，我悄悄地在字典的扉页上写上两行字：“以此书赠小李，望它成为你耕耘的犁铧，让我明天看到你满园丰硕的桃李。”把书悄悄地放进了小李的抽屉。然后，我用捆过学生练习本的塑料绳捆好了语文教科书、备课笔记、语文教学杂志、《学生心理咨询》之类。雪天路滑，不能骑自行车，我打算左右手各提一捆带回去。

清理完办公桌，天空仍无声地飘着雪。从窗口向外远眺，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我被这雄奇的景象吸引住，被这洁白无瑕的境界陶醉着。“冬孕育了雪，雪又在孕育着大地，明年定又是个更大的丰收年吧!”望着飞雪，我的思绪像天空的雪花一样翻滚。自登上讲台以来，我就耕耘于这方寸之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真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痴情。参加工作那年，也是冬天里下着大雪，我带着一帮学生打雪仗，堆雪人。尽管我当时也只能算是一个大孩子，可当滑倒在地时，马上有几个孩子把我扶了起来，为我拍打着身上的雪。我一时感动无比，热血上涌，眼睛一下红通通的。多少个雪天的讲台上，我引导同学们背“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的情景更让人回味，全班师生俨然一群历史巨人站在群山之巅，感受着祖国河山之美。后来，每逢下雪，我就在讲台上和同学们一起背点雪诗，以便拓宽他们的视野。由此，我将这种“开课背”变成了习惯，每逢传统佳节，就趁机引导同学们背点古典诗词。元宵节，就背辛弃疾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八月十五，就背苏轼的“明月几时有……”为做好背诵样板，自己往往先背得滚瓜烂熟，以增强教学效果。

上课钟声响起来了。我迈着有些沉重的腿，依然准时地踏上了最后一节课的讲台，此时，离我退下讲台的时间已经要用“分、秒”倒计时了。本想向同学们作一个简单的告别，但，我不能这样做，不愿向他们透露这个秘密，担心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也不敢因任何一点个人情感的宣泄来浪费他们的时间。我仍镇定自若地在讲台上追求着我那未了的讲台艺术，想把每一点知识传授给学生们，想对他们尽最后几分钟的严格要求。我压抑着“惊涛拍岸”的心跳，强止住对三十多年教坛往事的回忆。

我叫大家先搓搓手，再背一次雪诗，然后我说：“这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了，我们一起办两件事，讲几道有代表性的备考例题，布置寒假作业。大家先拿出笔记本记下寒假作业：一是写一篇好作文，二是积累50个成语，三是默写10首古诗、10篇较短的文言文。”我郑重地要求大家：“寒假要玩好，也要学习好，春节开学后我要一一检查作业!”我是明显地在对学生撒谎!春节后我将不会再在这个讲台上，上他们语文课的也将是另外的语文老师。但此时，我必须编出这个美丽的谎言，拿出“严格检查”这一招。我讲着试题：“这几个试题属语法问题，它对解决某些语言现象有触类旁通的作用，是终身受用的东西，请认真记下来。”我一如平时的慷慨激昂，仔细地在黑板上分析旬子结构。猛地，我循声向讲台下的左排一看，有个同学在底下敲桌子，嘴里也不停地说着什么，我沉下脸来：“我讲几条解答规律，你要认真听呀!大家不一样冷吗?也许，这是我的一”我没将“最后一课”说出来，差点泄露了我退休的天机。

悦耳的下课铃声结束了我的讲台生涯，我迎着破门而入的雪花走出了教室，并把那个敲桌的同学喊出来，就我刚才严厉的批评向他诚恳地道歉。我说：“你看那纷飞的雪花，天愈冷，它们愈显刚强美丽，它们孕育大地靠的就是默无声息的积累啊……”此刻，师生两双眼睛忽地对视，竟互相觉察到了噙在眼里的泪花。

我从三楼下到一楼，走得很慢，很慢。我扶着栏杆，不时回首已经告别的教室、讲台和在走廊上欣赏飘雪的同学们。他们哪里知道，明天，那位早生华发的语文老师已悄悄地离开了与他终身为伴的讲台，再也听不到他们琅琅的读书声，看不到他们调皮的笑脸了。

雪花，仍在默无声息地飘着，厚厚的积雪把大地装扮得愈加壮美而圣洁，她们，正以那洁白的身躯孕育着一个美丽的春天。我在雪地上缓缓地走着，身上的热流似乎要把这片雪地融化，让那嫩绿的小草提早把春天叫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