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乌湖,是否要跟你说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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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鲁藏布大峡谷地区探险的时候，随队的一位老科学家曾很严肃地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除了照片，什么都别带走；除了脚印，什么都别留下。”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老爷子这话肯定没错，直到我站在位于昌都地区八宿县境内的然乌湖湖边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远远望去，然乌湖很美。这个奇特的高原湖泊犹如一条碧蓝色的带子绵延数十公里，沿河两岸是大片的草甸，远处的雪峰掩映在云雾背后，再加上河道中有许多岩石和小岛点缀其间，真可谓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美得自然，美得清纯。一切语言皆显苍白。我惊艳于然乌湖的美，一如当年徐志摩惊艳于林徽因的美一般。

然乌湖面积约为22平方公里，湖面的海拔高度3850米。湖畔西南有岗日嘎布雪山，南有阿扎贡拉冰川，东北方向则有伯舒拉岭。四周雪山的冰雪融水为然乌湖提供了主要补给水源，雪水再通过然乌湖注入雅鲁藏布江上游的支流帕隆藏布江。

然乌湖与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湖泊不同。首先是它的长度，然乌湖长20多公里，最窄处只有1公里，最宽处也只有5公里左右，宛如少女婀娜的腰身，犹如梵阿玲上演奏的名曲，委婉旖旎。其次是它独特的“分段现象”。枯水期的然乌湖可分为上、中、下三段，每段之间有大片河滩、树丛和细小的溪流相连。

虽然然乌湖又窄又长，而且分段，但在水系划分上它仍然是一个完整的湖泊。有专家学者告诉我，然乌湖是一个由于山体崩塌和泥石流堵塞河道而形成的堰塞湖。这里原来是帕隆藏布江的一段河道，大约200年前，河边的一座大山突然崩塌一角，巨石碎岩堵塞了河道，形成了然乌湖。

然而，人们很难想象，像这样一个美丽奇特的高原湖泊竟会潜伏着莫大的危险，毫不夸张地讲，然乌湖是悬在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一张地图、一份气象资料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从地图上看，然乌湖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印度板块与亚欧板块冲撞的交会处，喜马拉雅山、念青唐古拉山和横断山脉这三条巨大山脉在此地聚首，然乌湖周边的地层受挤压而断裂下陷，上游的冰川融水就沿这条通道流了下来。

然乌湖周围的岗日嘎布山是青藏高原南部边缘受印度洋暖湿气流影响最强的一条山脉。雅鲁藏布江、丹龙曲和察隅以及河谷为暖湿气流打开了一条通道，气流绕过喜马拉雅山时已是强弩之末难以再前进，于是暖湿气流就滞留在海拔4000多米的岗日嘎布山南坡，这使然乌湖及周边地区成为整个青藏高原最湿润的地方。这里同时拥有茂密的森林和壮观的冰川。然乌湖的源头之一阿扎冰川更是中国位置最低的冰川，在海拔2400米处即可观测到。

然乌湖从不缺水，而这恰恰正是问题所在。

在然乌湖边，我一次又一次根据地图标注的位置寻找阿扎冰川的影子。随行的科学家善意地阻止了我：“你找不到的，它已经退到山的后面去了。”

抵达然乌湖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我远眺冰川谷地入口处，一片片四五米高的巨石横在谷口，与周围平缓的河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是冰川在不断后退过程中留下的“遗迹”。这一切都是拜近年来天气持续转暖所赐。

像然乌湖这种发育在经过冰川作用的河道宽谷中的高原湖泊，受地理条件制约和上游水文环境的影响，湖内水流缓慢而且淤积速度很快，从上游和支游带来的泥沙使得湖泊涵蓄上游来水的能力不断变差。当一条水量充沛的河流不能顺利向下游流走，一种缓慢的量变就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地累积。这种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积累是可怕的，直到某一天然乌湖的水会突然冲破阻隔，重新冲出一条水道，再次成为帕隆藏布江的河道，直至汇入雅鲁藏布江的洪流之中。

这种改变有多可怕?

易贡湖位于林芝地区波密县境内，属喜马拉雅山脉北侧，海拔在2200米左右，湖长17公里，水面面积约22平方公里。由于其地处冰川边缘地带，冰川随气候变化反复进退，易贡湖也随之几度变迁。

易贡湖诞生于一个可怕的夜晚。

原本易贡湖所在地点是一个村庄。1897年，一次大型冰川泥石流突袭易贡河，泛滥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村庄。天亮的时候，村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易贡湖。据说全村有100多人死于这次泥石流，只有三个当时在山坡上露宿的放牛娃逃脱了这次劫难。

在易贡湖的历史上，像这样大规模的泥石流和雪崩并非绝无仅有。每次地质灾难的发生，都会使易贡湖的环境变得更加恶劣。

距今最近的一次泥石流发生在2000年4月9日。易贡拉雍嘎布山上冲刷下来的土石堆积成坝，造成易贡河堵塞，湖水上涨。到了6月10日的晚上，更大的灾难发生了――大坝溃决，易贡湖下游的通麦大桥被冲垮，从通麦大桥至易贡茶场及排龙乡的公路全线被冲毁。通往墨脱县的解放大吊桥和德兴吊桥也被冲毁，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不仅给当地人带来了严重的财产损失，也严重威胁到了下游南亚诸国的安全。溃坝后，数十亿立方米的洪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下游，下游河段的水位迅速上涨到了危险的程度，幸亏中国政府及时向下游各国发出警告，才未造成大的损失。

而对于然乌湖来说，麻烦还远不止这些。从湖边经过的川藏公路是目前中国最危险、路况最复杂的公路。每天进出的人员和货物有很大一部分都必须经过这里。现在的川藏公路仍处于几乎不间断的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困扰中，一旦再加上然乌湖“添乱”，后果真的很难想象。

曾见过一张拍摄于1995年的易贡湖的照片，很美。但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存在了。据一位去年曾途经易贡湖的朋友说，那里现在已经几乎看不见水了，只有一片片互不相连的湿地和沼泽。

“易贡湖的今天或许就是然乌湖的明天，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只是早晚的事情。”在空旷的湖边，科学家的话听来是那样的突兀与沉重。

目睹然乌湖美景的人是不愿相信这样的湖泊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但这一天却肯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静静地等着我们。

我们不能改变未来，因为每个个体的力量是渺小的；我们可以改变未来，因为我们可以从带走湖边的垃圾开始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