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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枭”忏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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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无数风雨,走过人生两极,卡隆・巴特勒完全有理由为自己的浮浮沉沉而感慨万千。然而,每当巴特勒回首过去的自己时,他却不会感到过多的悲喜和忐忑,而是心怀一种超然的平静去叙述他人生中的每一个片段。

“我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做一个幸福的人。”巴特勒说,“一个能为别人带来幸福的人。”

午夜凶铃

1998年1月的一天,一个17岁的少年因感染上了流感而在家中昏昏欲睡。突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威斯康星州拉辛市宁静的夜晚,少年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向窗外望去,只见对面的A&M饭店前似乎有一些全副武装的黑衣警察在闪烁的红色警灯下聚集。“又是哪个该死的家伙犯了事。”少年咒骂着。

实际上,这位少年曾在一年多以前因为携带和武器而在监狱中度过了九个月,但此后他一直安分守己。所以,他虽然见到警察还是很犯怵,但并不担心警察会来找他的麻烦 少年翻了翻身,又揉了揉几周前因打球扭伤的手腕,继续着自己的美梦。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再次将少年吵醒,紧接着房门被踹开,几个警察蜂拥而上将他摁在床上并用手铐艰难地将他铐上,只穿着背心和平角裤的少年被警察按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他满脸疑惑地看着一位严重谢顶、身高不足1.80米且瘦得像个吸毒者的警官正在指挥他的手下们将这座两层高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终于,警察在车库里找到了15克价值1500美元(1998年)的快克可卡因(一种高纯度的可卡因)。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决定这个少年――卡隆・巴特勒一生走向的时刻,一个或许会让他远离康涅狄格大学、远离华盛顿奇才的时刻 如果他再次被投入监狱,我们今天将不会看到那个在2005年哭着签下5年5000万合同的两届全明星球员

但是,巴特勒最终并没有被送进那个被他称为“度过了生命中最可怕的日子”的地方,相反地,他被释放了,一个警官的决定就此改变了巴特勒的一生。

“不论是在坟墓里还是在监狱里,人们都希望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巴特勒说,“上帝用他的手重新捏造了我的人生,他说:“我会感化你这样你就有机会去感化别人了。”

三流“毒枭

小城拉辛位于密尔沃基以南80公里的密歇根湖畔,被埃迪乔丹称为“极品果汁”的巴特勒就成长在这座城市最荒凉破败的南部地区。每当卡隆回到家乡时,他都会去附近的社区活动中心打打球,然后拎着一瓶葡萄酒去他最喜欢的一个墨西哥餐馆点一份玉米煎饼。对于巴特勒来说,他咀嚼的并不仅仅是煎饼,还有他十八年的人生,一个从三流毒贩到NBA球星的人生。“许多人都见证了你的成就。”巴特勒徘徊于自己长大的地方时情不自禁地说,“但了解你的过去的人只有你自己。”

和大多数黑人球员一样巴特勒也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伟大的母亲马蒂・帕登为了维持这个家不得不身兼两份工作,有的时候一星期甚至要上80个小时的班。每当马蒂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却没有见到卡隆时,她都会拿起球棒愤怒地冲进汉密尔顿公园并将找到的儿子打回家(当时还是一辆房车),然后对他大声咆哮说:“以后再也不许去那里了。”事实上,此时马蒂的心中除了恼怒外还有恐惧,她非常害怕自己赶到公园时见到的是儿子冰冷的尸体 那个“肮脏”的公园是帮会和犯罪团伙斗殴与交易的隐秘场所,就连警察也拿那里没有办法,甚至不得不拨款买下公园旁边的一所房子以安装监控设备,以此来遏制犯罪行为的发生。

但母亲的约束并没有对巴特勒起到任何的作用,他和他的六个好友――格雷格・韦斯特・詹姆斯・贝克,罗伯特・奈勒姆、安德鲁・金,安德鲁・拉夫和安东尼奥・斯特朗依然混迹于那所公园、不断的惹是生非。他们肆意破坏公物,群殴,据巴特勒自己估计,他在15岁之前至少进过15次青少年法庭。

1991年,一个控制了汉密尔顿公园的黑帮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招募。“那些人对我们说,‘你在学校呆八个小时能得到什么?现在你只需要在街头转四五个小时就能赚到1500美金。’”巴特勒还活着的两个朋友之一韦斯特回忆说,“但让我们下定决心入行的并不是他的那些鬼话。其实,我们总能看到大毒们开着漂亮跑车从我们面前经过,简直太酷了,这才是我们去贩毒的真正原因。”

那时,巴特勒的叔叔和一些堂兄弟都在那个帮会贩毒,因此他们毫不费力地就入了行。巴特勒很快就做成了第一笔交易并赚到了38美元。此后,每天清晨3点30分,卡隆都会以送报为掩饰,戴着金表和金项链准时出现在第18大道上交易可卡因,直到天亮。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每一个犯罪者都要有面对囹圄的觉悟,巴特勒自然也不例外。高一那年,卡隆同意他的一个朋友与他共用一个储物柜,并允许他存放。结果,当天下午就有四名警察出现在了学校里,他们在课堂上逮捕了巴特勒和他的四个朋友,并在他的储物柜里搜出了一包、一支没上膛的32口径手枪以及1200美元现金。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被指控非法持有手枪的话,巴特勒会被判得很轻,因为当事人之一的韦斯特也在事后确定那包和卡隆一点关系也没有。尽管家人一再努力试图说服巴特勒说出主人的名字,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出来混,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现在被抓起来我只好认命,这就是因果报应。”巴特勒对母亲说,“但是,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我朋友的名字,我必须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将所有的事都扛下来。”就这样,巴特勒被判服刑18个月。

在拉辛市行为矫正中心度过了两个月后,巴特勒被转到埃森阿伦男子学校,那是一所被铁丝网包围着的专门为少年杀人犯、盗窃犯以及贩毒犯所设立的学校。在通往埃森阿伦57英里长的公路上,马蒂开着家庭房车紧紧地跟随着巴特勒所坐的狱车,她一直在哭泣,因为自卡隆出生后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从未如此长时间地分开过,作为一位母亲,她无法忍受孩子从自己身边被带走所带来的痛。

看着母亲一路尾随,巴特勒也哭了,他知道就在不久前,叔叔卡洛斯・巴特勒也因为私藏枪支罪被判了10个月,现在的巴特勒一家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自我救赎

对于巴特勒来说,在埃森阿伦的七个月是他人生“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一刻,是他一生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时光。

刚去埃森阿伦后不久,巴特勒就被迫加入了帮派,因为要想在那里生活就必须有人“罩着”。然而一个月后,他就因为参与了帮派间的群殴而被罚15天单独监禁。

单独监禁是监狱有的一种处罚方式。每天除了1个小时的洗澡时间外,其余的时间巴特勒都要在仅有一张铁床的5平方米(犯人最低生存空间)大的黄砖小房里呆着,没有人和他说话,甚至就连食物也是从铁门下的小窗口递进来的,巴特勒反复诵读着祖母送给他的《圣经》,那是他惟一被允许带进来的东西,他希望上帝可以帮助他走出这里的黑暗。当巴特勒读到哥林多前书第13章第11节中的一段话时他找到了上帝对自己的宽恕:“我做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意念像孩子。如今即已成人,就应该把孩子的事全部丢弃。”而当他闲暇时无意之间透过铁窗远眺到监狱的篮球场

时,巴特勒相信这是上帝为他指引的人生方向。“上帝将一切事物放在你的面前时总会有他的理由。”巴特勒说,“那(篮球)一定是我通往光明的门票。”

1996年8月,表现良好的巴特勒被提前释放。回到家中的他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发誓再也不会去伤害任何爱着他的人。接着,巴特勒又竭尽全力找到了他被监禁后一个月出生的女儿卡玛瑞,或许这是这位对“父亲”一词还没有任何概念的16岁少年惟一能做的事,因为从未享受过父爱的他非常清楚没有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不能让女儿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

一个月后,马蒂在布拉夫大道买下一套房子,离开了原来的那个社区开始新的生活,而卡隆也在出狱后复学并趁闲暇时在汉堡王打工贴补家用。一天,正当巴特勒在理发店剪头发的时候,安德鲁・金来找他一起去汉密尔顿公园。巴特勒以出狱后左手腕上被安装了一个用于监视的“手镯”为由婉言拒绝了他,两个小时后,金在公园遭枪击身亡。两年后,詹姆斯・贝克也在汉密尔顿公园被人枪杀了。巴特勒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如何冲出家门找到浑身是血的好友,如何在他被抬上救护车前将尸体上的饰品取下来交给一旁正在哭泣的贝克的姐姐的。

“如果我不是戴着那个‘手镯’,我很可能会和金在一起。那件事给我敲响了警钟,让我再也不会去想着‘走偏门’。”如今已经有了三家汉堡王连锁店的巴特勒说,“不论他们在我从油锅里捞起薯条时对我如何冷嘲热讽,我都会无一例外的对他们说,‘我可不想看着自己死在那。’当然,我也会劝他们不要再做了。”

掌握别人的命运

今年47岁的理查德・盖勒已经在拉辛警察局勤勉工作了24年,去年还因为工作出色而受到了表彰。理查德的志愿和他的父亲马瑞恩一样:要为家乡无私奉献自己的一生。为此他放弃了去加利福尼亚西部大学法学院读书的机会,毅然回到拉辛开始自己的警官生涯。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是拉辛有史以来治安最差的一段时期,谋杀案的数量高居全州第一,按照拉辛市警察局副主管阿特,豪威尔的话说,“那是一段没有人会去怀念的日子。”那时的盖勒正担任反毒部门的负责人。1998年1月,他接到线人的报告称,巴特勒和他母亲、弟弟同住的房子的车库里藏有,盖勒迅速申请了搜查令并组织了突击。

如愿搜出的盖勒非常清楚巴特勒的犯罪记录,可巴特勒却一再坚称这与他无关。卡隆告诉盖勒,自己是一个前途大好的篮球运动员,根本就无需再为金钱而去贩毒。但是,盖勒和巴特勒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这种辩解无疑是苍白的。由于巴特勒是搜查中惟一在屋子里的人,盖勒完全可以以“意图拥有”(即:一个人要对他住所里的所有东西负责)的罪名逮捕他。一旦罪名成立,巴特勒至少要在监狱中呆10年,如果考虑到他之前的不良记录,巴特勒甚至可能要在那里度过30岁的生日。总之一句话,一切都在朝着对巴特勒不利的方向发展。

为儿子买好感冒药和热汤的马蒂推开了房门。令她震惊的是,几个警察正在讨论该怎么处理她的儿子。近乎于崩溃的马蒂把盖勒拉到了一边,不停地对他哭诉卡隆这几年的悔过,“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这次给卡隆一个机会,你永远不会后悔,你永远不用再担心他。”

此时,盖勒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盖勒对自己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感到自豪,他深信正确的处理方式不但可以让工作变得轻松,还会得到远比严刑峻法好的效果。与盖勒同来的检察官告诉他说,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逮捕巴特勒,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盖勒手里。也就是说,巴特勒的命运掌握在盖勒的手中。

事实上,盖勒非常肯定这包不是巴特勒的,他此前做的功课证明了这一点,他只是希望可以通过威胁的方式从巴特勒嘴里撬出的主人。“与其毁掉他的一生,倒不如看着他走回正道。”这是盖勒对青少年罪犯的一贯做法,因此,盖勒决定:放人!

临走前,盖勒用威胁的语气警告巴特勒说:“如果你再惹麻烦,再沾上任何,现在的这个案子你也要背上。”巴特勒肯定地回答道,“你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会发生。”

光明之路

巴特勒一向喜爱篮球,尤其是在埃森阿伦接受了上帝的指引之后,他更是对这项运动产生了无比的热情。巴特勒不但在监狱学校中屡屡通过打球来赢得蛋糕和甜麦圈,还在复学后迅速成为华盛顿公园高中篮球队的当家球星。

在巴特勒展现了自己的篮球天赋后不久,一个叫贾米尔・胡瑞的乔治贝尔社区中心的负责人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并成为了卡隆的“灵魂再造工程师”。一方面他劝说巴特勒参加由他组织的业余联赛,另一方面则说服巴特勒相信篮球的确可以改变他的人生。“说服卡隆真的很难。”胡瑞说,“自幼生活的环境和交往的朋友对他的影响很深。当时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市井小混混的层次上。”但不管怎么说,胡瑞最终成功了。

1998年,巴特勒在普度大学参加了AAU锦标赛。并率领球队赢得了最终的冠军,自己也荣膺MVP。在他击败的对手中不乏达柳斯・迈尔斯、科里・马盖蒂、昆廷・理查德森以及德怀恩-韦德这样的后来在NBA名动一时甚至如日中天的球星。对于和他厮混了十几年的朋友来说,巴特勒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家伙了。而巴特勒也意识到自己需要离开拉辛了,他需要和以前的自己划清界限,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当巴特勒在威斯康星校际运动联盟的比赛资格过期后,胡瑞为他联系了缅因中心学院来弥补因为入狱而未完成的学业并不断磨练球技。值得一提的是,巴特勒在缅因学院学习两年的5000美元学费是从当地的一个毒贩詹姆斯・哈里斯(哈里斯现在在印第安那监狱服刑)手中无条件借得的。

一直以来就对街头长大的孩子抱有同情心的康涅狄格大学主教练吉姆・卡尔霍恩力排众议将巴特勒招致麾下。巴特勒也不负众望,迅速成为了球队主力,并被主教练称赞为“所执教过的最好的球员”。

2002年,在率队止步于NCAA八强后,身为大二学生的巴特勒宣布参加NBA选秀并在第10位被迈阿密热队选中。在先后被交易了两次(湖人队和奇才队)后,巴特勒和他结婚两年多的妻子安德丽娅以及3岁的女儿米娅终于在华盛顿的申特维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家。此外,巴特勒的另外两个孩子――12岁的卡玛瑞和7岁的小卡隆依然随母亲住在拉辛,卡隆则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抚养费。而在密歇根湖畔,那个巴特勒永远不愿舍去的家乡的东北部,他为妈妈马蒂购置了一套宽敞的别墅。

虽然,巴特勒也在本赛季伤病频发,但在阿瑞纳斯缺阵的情况下他还是担负起了球队领导者的角色并打出了职业生涯中最棒的一个赛季。然而,当2008年12月1日奇才战胜猛龙后,一份报纸从走出更衣室的巴特勒的口袋里滑落出来时,泪水也从他的眼眶里无情地滑落了。

当天的报纸上清楚地写着,“犯罪嫌疑人戴夫隆・戴维斯被判谋杀罪名成立。”这个凶徒于2006年5月将巴特勒的好友罗伯特・奈勒姆杀死在拉辛的汉密尔顿公园里。而在2007年8月,巴特勒的另一位好友安东尼奥-斯特朗也遭枪击身亡。如今,他当年的6个挚友仅剩下2人。

“每当我看到自己的好友早早死去,我都会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以前做着同样事的时候上帝会将我拉出来?’我不能忍受每次回家都要参加朋友的葬礼,这样的事情真的不要再发生了。”巴特勒说,“每个人都需要以正确的方式生活,就像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一样。你必须要好好利用上帝赐予你的一切。”

2007年9月,巴特勒为拉辛市的吉尔摩尔中学的孩子们送去了700件大衣,在前一年的不同学校里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此外他还捐赠了一些自行车并举办了篮球训练营。2008年5月,巴特勒还亲自出现在课堂上,向孩子们讲起他当年所干过的疯狂的事以及这些年的成长历程,他告诫孩子们不要走他的老路。此时的巴特勒竭尽所能地为家乡奉献着他的全部,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正面的事,做正确的事,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每当他走在少年时的老街区上有司机按着喇叭和他打招呼时他都会无比的激动,因为他已经成为了拉辛骄傲的一部分。

面对着巴特勒的种种善举,整个拉辛市被感动了,在全体市民的支持下市长加里・贝克宣布将6月8日命名为“卡隆・巴特勒日”。当从市长手中接过荣誉奖章时,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卡隆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作为一个纯正的雄鹿队球迷,盖勒只允许自己的儿子穿两个人的球衣,一个是雄鹿队的当家球星迈克尔里德,另一个就是自己十年前放过的家伙。事实上,在决定放走巴特勒后的那些年里,盖勒的同事经常对他当时的做法表示怀疑并且认定巴特勒不会改过自新。但在巴特勒的努力下,最初的那些大声喧哗最终变成了窃窃私语。

如今,盖勒依然在拉辛市警察局工作,他常常遇见马蒂,两人的关系也很好,但盖勒却自1998年1月的那次抓捕行动后却再也没有和巴特勒见过面,或许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吧。

“那个决定为这个社区带来的好处远远比逮捕他带来的好处要多。”盖勒说,“人们总是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但我从这件事情中得到的结论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