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风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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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劲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皮草，走在寒风里。经过一幢大厦时，我对着大玻璃镜照了照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我吗?浓妆艳抹，黑色皮草，豹纹打底，10厘米的高跟短靴。我把贝雷帽往下压了压，盖住自己那双惊惶失措的眼睛。
手机里的日程安排是这样的，我先要去花店买一盆紫色的风信子，然后再去欧拉咖啡，馆。
我挑了一个白色小号花盆，风信子也很小，但灼灼。我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捧着那盆花走向欧拉咖啡馆。
咖啡馆里没什么人，我挑了一个靠里的位子坐下，仔细地观察那花。事实上，风信子是一种朴素的花，花瓣小极了，花期又不长，喜欢的人并不多。但我倒是喜欢，我觉得我其实就像这盆中的风信子。朴素。矮小。孱弱。
约定的时间大概到了，我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一个男人朝我的方向走来。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大卫杜夫的冷香。他走到我身边，敲敲桌子，对我微笑说：你，是夏贞吗?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单眼皮，细长，皮肤白，一笑就感觉坏坏的样子。
我也挤出微笑来说：你来了。
他坐在了我对面，摘下手套来，对我说：我以为你不敢来呢。
有什么不敢的?我反问他。
没有，他说，有些不礼貌地打量着我：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更妖娆一点吧，更奔放一点。
我现在很小家子气?
没有没有。他说，依然很漂亮。
我们一起坐着，喝了咖啡，吃了简餐。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话，而我沉默，或者只是附和。他说起在网上和我聊过的内容，我就笑。
他说，我们很亲密，几乎无话不谈。心情，秘密，吃饭，甚至上厕所都说。当然也会谈及性事。
他有些激动，依然在喋喋不休地重复：真没想到我真能见到你，我……
没什么的，我说，我也很想见到你。一直。
他压低声音，盯住我的眼睛，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对我说：你不知道，我几乎每天每晚都在渴望和你上床。
我这次是真笑了，先是小声的，后来实在忍不住竟然爆发出来，大笑不止。
他被我笑毛了，大概是尴尬，大概是有些生气，沉默地看着我笑。
我笑够了就对他说：好吧，今天满足你的渴望。
我猜，我当时的表情很真诚，也够郑重，他果然舒了一口气，跟我解释说：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儿，不像他。
他?
他说的这个“他”应该就是袁成吧。
我说，我都不记得在网上跟你聊袁成什么了。
他说：你说他霸道啊，大男子主义啊，你穿什么衣服他都要管的。
嗯，是哦。我说，不过，今天气氛这么好，我们还是不要说他了。
我把风信子花给他，他拍拍脑门儿，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来。打开，里面全是一些薰衣草干花。他说，这个放在床头，可以有效治疗失眠。
我接过来，很喜欢，告诉他说：今晚上我就用。
手机响起来，是袁成。我挂掉，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了手机。
我们一起从咖啡馆走出去，走在街头上。风吹着脸，有点像割刀子。他看我有些冷，主动靠过来，揽住了我的肩：冷是吗?
你抱着我就不冷了。我扭脸对他微笑。
去哪儿呢?看电影?
他搂我更紧了一些：随便你。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我说。我拉住了他的手，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开了很远，到郊区的一家滑雪场。我说：我想滑雪，你带我。
他说：哈哈，你怎么知道我会滑雪?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啊。
我很乖地做出鹌鹑状：人家知道你什么都会啦。
这是我第一次滑雪，状况百出。他在我的左右，保护我。最后一次，和我一起滚在了山脚下。在刺眼的雪光中，他抱紧我，眼睛里灼灼的，都是热。然后他吻了我。他的嘴唇很凉，有些干燥和苦味。但我迷失在了那吻里。
有多久，我没有享受过接吻了呢?
我是失魂落魄地被他拽起来的，然后又被他牵着手去换下装备，穿好鞋子离开。
滑雪场附近是一个小镇，路边种了很多梅花，早春的梅花在风中笑傲。我像个小女孩那样，被他牵着手，沉默地走着。我猜，我们心中都想着同一件事。这想法让我羞臊得不能抬头，那个吻还回旋在我的脑海里，嘴巴上，每一个细胞里，每一根血管里。
果然，经过一家四星级酒店时，他大着胆子问我：进去吗?
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去。
吻从门关上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身体就像点燃的一团火苗，越烧越烈，越烧越烈。
我们一起倒在那张大床上，他一手捧着我的脸，一手温柔地游走在我的身体上。那吻太长了，我们都险些喘不过气来。后来，我们都笑了。他又问我：要先洗澡吗?
嗯。我说。
他在浴缸里放好了水，要拉我一起去。我拒绝了。他不依我，小孩子似的撒娇要我和他一起，最后把我拦腰抱起来，进了浴室。
一起躺在浴缸里时，他说，他怕他一个人洗澡时，我改了主意，跑掉。
我刮他的鼻子说他真是心眼儿多。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喜欢你。
且不说，那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有些感动了。鼻子有些酸，眼泪也掉下来。他啄去我的眼泪，吻我的眼睛。我们在狭窄的浴缸里拥抱，很紧，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们的身体湿滑，毫无阻隔。
他先从浴缸里出来，随便擦了擦自己，又把我包裹在浴巾里抱出去，像抱孩子那样。我温柔地靠在他的臂弯，这样的拥抱和宠爱真好。可这都是暂时的吧。也许这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不够永久，都只是暂时。
瞧我，总是无法控制感伤和焦灼，所以眼泪也不受控制。
他哄着我，喊我小宝贝，再次不知所措起来。
我揽着他的脖子，泪流满面地喊他：开始吧。
除了袁成，我从来没有和别的男人怎样过。他是我接受过的第二个男人。也许是太久没有性事，所以，我有些疼。他握着我的手，看我紧蹙眉头时，就赶紧停下来。
他很真诚，很在乎我的感受。汗水和怜惜从他的脸上一起流下来。
事后，他紧抱我，吻我的脸颊嘴唇鼻尖，一次又一次。他问：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说。
我背过身去，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那盆风信子。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秘密，秘密都被看光了。墙壁知道所有的秘密，风信子也知道我的秘密。由着他环着我，我睡了浅短的一觉。我梦见袁成了。那是我们还都是少男少女的时候，他青涩的前额突兀着几颗痘痘，站在学校门口堵我，手里捧着一束廉价的花，让我做他的女朋友。我不理他，他就跟着我。每天每天如此。那是我们高中时，我17，他18，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在一起10年，恋爱7年，结婚3年。就像过电影一样，袁成每个年龄段的样子都在我梦里出现：他毕业了赚得第一桶金的时候，他拿着戒指向我求婚的时候，在婚礼上他跟我说ID0的时候。他撒谎时左耳朵红成一片的样子，我们争吵时他扬起的左手，还有离婚后，他满脸的委屈和遗憾……
那梦好像很长，可是又很短。我是被身边的这个陌生人折腾醒的，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我闭上眼睛，由着他继续。我看见袁成，他远远地看着我，依然是委屈和遗憾的样子。
等我，我说。
什么?身体上的那个人额上又全是汗，一脸不解地问我。
我闭上眼睛说：快点，再快点!
第二天，我们退了房。一起打车回市区，他问我：以后还能再见吗?
我说：不知道，看缘分。
他再次紧握我的手：还没有分开，我就已经想你了。
到了市区，他去上班，我回家，于是分开了。我是走路回家的，10厘米的高跟鞋也无法让我感觉到疲累。我累的是身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走在春天里了吧，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自由的天空。我大口地呼吸，感受着每一次吞吐。终于感觉到一种自由感，无所拘束的自由感。
我回到家，看到夏贞还躺在我家的地板上。摸摸鼻息，她已经死了。20+小时前，也是在这里，我用烟灰缸砸了她的头，穿上她的皮草大衣，拿了她的包，看了她的手机日程，去见了她的网友。
夏贞是介入我和袁成婚姻的小三儿，袁成为了她和我离婚，娶了她。可这些都还不够她趾高气扬的，她经常打电话来骚扰我，炫耀她比我有魅力，比我更得袁成的欢心。她昨天来找我，也是来示威的。她让把离婚时袁成给我的一套花园洋房还回去。她说：像你这样的黄脸婆有什么资格住那样好的房子?你不还给我们，我天天来烦你。
她给我炫耀袁成新买给她的钻戒，皮草大衣，还有别的很多东西。她的贪得无厌让我恶心。所以，我打晕了她。然后掰开她的嘴，把钻戒塞进她的喉腔里。
袁成这个时候大概在出差吧，如果他知道前妻杀了他现在的妻子，而现在的妻子又在网上红杏出墙，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不忠于爱情和婚姻的是他，受到惩罚的却是我们，这真是不公平。
于是，我给袁成打了个电话，把夏贞和我对话的录音给他听，也把我和夏贞网友见面的事儿告诉了他。我听到他勃然大怒，说，你等着我去找你，就摔了电话。
我等着呢。我说。
我关好门窗，打开天然气的阀门，躺在沙发上，脑海里浮现那株风信子枯萎的样子，想起一首古老的袁成经常哼唱给我听的情歌：The brok heart will never mend，True lorestories havem end.
没有什True love story吧，我想，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