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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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我见过她一面，她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姨。在一个孩子眼里，她美得就像传说中的仙女。

亲戚们都公认她美，说到谁漂亮，总会说，和雁有几分相像呢！雁是她的名字，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名字土气，配不上她。母亲说，她因为生得太漂亮，差点做了演员。她是大城市的舞蹈老师，举手投足那么优雅脱俗。我一直记得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多美的眼睛啊！汪着一潭秋水一般，明澈动人。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宛如一帘幽梦。那次，我看到她教亲戚的几个孩子跳舞。她跳得真好看，欢快起来飞燕一样轻盈灵动，舒缓起来行云流水一样婉转自然。我忍不住，也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跳起来。她摸摸我的头，粲然一笑，露出洁白如贝的牙齿。

那是一个孩子记忆里最动人的一幕。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美的女人。

后来，我总喜欢追问母亲：那个美丽的表姨怎么样了？我知道，她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里，领着孩子们跳舞。她一定是一位天使。

可是，母亲告诉我的消息却让我忧心：她嫁人了，夫妻恩爱，可是才几年，丈夫就得病死了；她带着儿子又嫁过一次，后来离婚；她儿子有癫痫病，动不动就抽风……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连上天都嫉妒她的美丽？

再见到她，是二十年后。那次，她出现在亲戚们的面前，引来唏嘘一片。二十年的光阴，已经改变了她莲花般的容颜。她的眼睛依旧那么大，只是眼袋低垂，鱼尾纹数都数不清，长睫毛也不再生动。变化最大的是她的身材，完全走样，没有一点当年婀娜的风姿。那一瞬间，已经长大的我，心被揪疼了。光阴，光阴，为什么利剑一样无情？难道要把所有的美好亲手毁掉？

可是，我又分明感到她的气韵是美的。她穿大红的上衣，画着精致的妆，并没有颓唐的样子。我注意到，她的眉修得特别细致，可见对生活依旧充满热爱。她和亲戚们谈笑风生，说到这些年坎坷的遭遇，她轻松一笑：“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和儿子生活得很好。儿子的病好多了。”母亲有些心疼地说：“瞧，连雁脸上都长了这么多皱纹。”她笑笑：“姐，你知道吗，皱纹长在脸上不算老，长在心里才算老。我心里没皱纹，年轻着呢！”说完她呵呵地笑起来。

亲戚们散了，我看见她竟然又带着几个孩子跳起了舞。她的舞姿虽已不再轻盈，但依旧那么美。我看呆了。这个光阴里的舞者，无论经历多少岁月沧桑，她都是老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