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奶油包谷 第10期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奶油包谷 第10期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一)

女人是男人的女人。男人在北京打工,女人在乡下务农。女人掰包谷的时候,包谷穗儿碰了女人的胸,暗红色的包谷缨儿撩得女人痒痒的,女人就想起了男人,想起男人撩人如包谷缨儿一样的胡子,贪婪如婴儿一样的眼睛,女人就把包谷揽进了怀里。

女人揽着一大抱嫩包谷回家来煮,春生隔着院墙喊,真香!

当然香。这是俺男人寄回来的新品种,奶油包谷,听说过没?有奶油的香味儿,春生兄弟要不要尝尝?

当然要尝尝。春生什么不想尝尝呢?确实香!包谷香,人更香。春生这么说其实是没话找话说,这种包谷不能等到秋后晒干了磨面喂猪,要趁嫩掰了去城里卖,城里人就喜吃个稀罕。

那还用你说,女人从满是奶油包谷粒儿的嘴里挤出个缝儿来说,说的话也有股子奶油味儿。过几天就掰。

要俺帮忙不?

不。

你男人又不在家。

那也不。

临院墙头上就探出一个灰白的脑袋来,那是女人公公的脑袋。娃还没放学呀?

还没呢爹。俺煮了包谷正想给你送去呢。女人说着就把锅里的包谷往瓷盆里捞,包谷太热,烫了女人的手,女人就把手指头放嘴里含着。

呦,春生也在呀。包谷恁好吃?填得满嘴都是。女人公公说。

碰巧路过,顺便尝尝。喷香。俺娃也该放学哩。妹子,要帮忙你就说话,都不是外人!春生把外人两个字的音拖得那么长,以致于往外走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余音才哎呦一声打住。

爹,俺夜里要去浇地,包谷该收了,这是最后一回哩,再不浇就来不及咧。娃回来让他先去你那里吃,行不?

忙的忙的!连娃都顾不上哩。女人婆婆在院里没等公公说话就抢着说。

女人就有点儿生气,“要是俺娘夜里没事儿,帮俺去浇浇地,俺一个人顾不了地两头。

俺可不去俺可不去!黑咕隆咚地,崴了俺的脚咋办?夜里受了寒咋办?你见哪家的孝顺媳妇有让婆婆下地的?

女人的手就有点儿抖,一抖就把一瓷盆包谷抖地上了,女人一脚一个踢到猪圈里,扛了铁锨又下地了。

女人改好了垄沟就想去机房送电,扳了几回开关都白搭,水泵还是没动静,女人就去找春生。这个机井是他负责的。

女人从机房出来就望见了春生。他正抱着自己家娃打呢,旁边站着女人家娃。女人就上去劝,咋啦咋啦,咋打娃呢?

你说说这小王八羔子啊,跑来偷包谷,你说他胆子多大?啊?春生扬起巴掌接着打。

俺让他来的。女人家娃低着头扯着女人衣角说。

别打啦听见没?俺娃让来的。就是你家娃不来,俺也得掰几个给他煮吃,不就是几个烂包谷吗,看把娃给吓的。女人摸着春生家娃心疼地说。

以后再敢偷人家的东西,老子打断你兔崽子的腿。春生瞪着眼睛朝儿子吼。带你哥哥上咱家吃饭去!

春生家娃就牵了女人家娃走。

女人也没拦,只是对娃说,吃完饭拿上手电筒换上水靴来帮妈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走漏子跑水。

两个娃都点头。春生家娃点了两下头就把泪给点干了。

春生兄弟,你帮俺看看,机井咋不上水呢?女人拄着光滑的铁锨把儿问他。

可能是保险打了吧?春生把一截铅丝给换上,水就咕咕咚咚抽上来了。包谷就咕咕咚咚喝上水了,去城里卖就压秤了。

春生捧起冰凉的井水咕咕咚咚喝了几口,他想压住胸中的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能按捺住,春生的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他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就把女人给抱住了。

女人挣了挣,你干啥?

。春生把女人摁到在地。

扑哧扑哧。

娃穿着水靴沿着垄沟踩着湿泥来了,手电筒的光束照过来,春生就腾一下子弹了起来,一腚泥,“你说说看这地有多滑,恁大一个人硬是给摔倒咧。”

(二)

女人掰了包谷去城里卖。不好卖。太阳都偏西了,还剩下多半篓呢。女人往回走的时候就有点儿悻悻。自行车缺油,吱扭吱扭只叫不走,推着都费劲儿。路两旁的地里种的全是包谷,秫秸比人还高,连风都吹不进来。正是地气蒸人的黄昏,女人的衣服被汗浸透了,紧贴着身子,晚霞一映,凸凹就分明了起来。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才觉出一点儿风丝来。

女人开门的时候,娃从公公院里翻墙头过来,吓了女人一跳。娃跑到井边摇着辘轳,摇出一桶脆瓜来,“春生叔给的,俺放井里冰着,等你回来吃。”娃递过来一个,女人正渴呢,咬一口,脆生生的,“娃真懂事!”女人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

“春生叔还说,让你明天带个煤球炉子去,说是把包谷煮着卖。”

女人心想对着呢。怪不得今天不好卖,俺不煮谁会知道这不是人家种的那种一般的包谷,而是新品种奶油包谷呢?还是春生兄弟脑子灵光。女人光顾着想,连脆瓜蒂儿都吃了。

猪饿了一整天了。在圈里不安分地拱着。

女人生了火,做了一大碗油泼面,还炒了个鸡蛋。娃吃得满头大汗。女人吃完饭刷了锅就给猪弄饲料,弄得比以前稠得多,两头猪吧唧吧唧吃了一夜,馋得公鸡没到天亮就打鸣了。

女人七点就赶到了城里,在一家美发厅对面摆起了摊子。所谓的摊子也就是一个蜂窝煤炉子,一口锅,女人把包谷往锅里一放,香气就飘了出来。一个姑娘睡眼惺忪地开了美发厅的卷帘门,哗哗啦啦一阵响,那是个胖姑娘,走起路来,胳臂上的肉都一颤一颤的,胖姑娘是冲女人来的,女人开始吆喝,奶油苞谷,一块一个。

人就越聚越多。

五毛卖不?胖姑娘说。

你不买就算了,别挡道儿。被挡在后边的金边眼镜不耐烦地说,拿一个。

姑娘就不情愿地递了一枚硬币过来,她身上的衣服连一个兜儿都没有,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把那个钢蹦儿拿出来的。

野鸡!胖姑娘一转身,金边眼镜就嘟囔了一句。

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城里咋还有野鸡呢,俺那里都好几年没见过了。

这种野鸡贱得很,专陪那边工地上的民工睡。金边眼镜朝马路对面努努嘴。十个包谷钱就能陪一晚。金边眼镜掏了两个包谷钱,胖姑娘给了他一个白眼,恶狠狠地,她可能也听到了。

远处工地上机器轰鸣,塔吊吱吱呀呀地提升着楼板,这是城市的层面。女人装做什么也没听见。她的男人在另外一个更大的城市里的另外一个工地上,他会不会去找野鸡呢?

(三)

啥是狐狸精,娘?娃问女人。

问这个干啥?女人问娃。

春生婶子说你是狐狸精。娃说的时候怯怯的。俺奶也这么说。

别听她们瞎咧咧。睡吧,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喉头有点哽。娃躺在床上,眼睛扑闪着,像男人的烟头在明灭。

女人就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非要让男人出去打工不可呢。女人说,你看人家春生,出去才两年,一回来,楼也盖了,电话也装了,摩托也买了。你看你,你看咱这个家,大衣橱是俺娘家陪送的,床是俺娘家陪送的,连洗脸盆子都是俺娘家陪送的,你说哪一样是你的?

你。男人说。你是俺的。男人总是不正经。女人娘家陪送的床就开始吱呦吱呦地响。

咱不能这样。女人喘着粗气说。买化肥要钱,浇地要钱,娃上学也要钱,你不能闲着。

俺没闲着。男人就把床弄得更响。俺咋会闲着呢。床就吱呦吱呦得更急。

你得出去打工去!

男人听到这话的时候就软了。头贴在女人身上,头发被汗粘成一绺一绺的。

你那么有力气,呆在家里可惜。女人说。再用劲一点,再搂紧一点。

俺走了,地咋办?

地不用你管,娃也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去。女人那个时候很像个男人。要去,得赶紧,邻村的建筑队后天就去北京。

男人就蜷起身子抽了根烟,烟头在墙角明灭了好几回,男人就说,去就去。赌气似的。

男人一去就是多半年,这多半年,男人就寄了那么一点儿包谷种回来。信也没寄过。寄了又能怎么样呢?女人想,自己是睁眼瞎一个,又看不懂,这样的信总不能找人念吧。那照片总该寄一张吧。女人就觉得男人心太狠,就到春生家给男人打电话。等了老半天,男人才来接,说是刚从脚手架上下来。女人进城见过脚手架,老高。男人就嘱咐女人说以后要打电话就在晌午吃饭的时候,夜里上床的时候打。嘱咐完就问爹还好吧,娘还好吧,娃还好吧,猪还好吧,就是没问女人还好吧,女人一赌气就再没给男人打电话。但女人一想那么老高的脚手架还是怪揪心的,万一摔下来呢。女人一想就害怕,就呸,呸自己怎么会想这些,多不吉利!女人就打算卖完包谷去北京看看,一来去见见世面,二来带几个奶油包谷给那个狠心贼尝尝。女人打算等男人狼吞虎咽吃完再告诉他吃了几块钱,吓他一跳。女人想到这里就把那些不顺心的事儿都忘了,就忍不住笑。女人算了算,一穗儿包谷一块钱,一天卖一百穗儿就是一百块钱,十天卖完两畦子就是一千块钱。女人就打算明年把南河滩上的自留地和西坡的机动地都种上奶油包谷,又保险又省事,泥腿子谁能分清这是奶油包谷呢,谁又会去偷两毛钱一斤,只能喂猪的东西呢,不像春生家种的什么美国油桃,招眼,要天天让婆姨守着园子,搭庵子养狗护着,一天打三回药,防虫子也防人。女人就觉得还是自己男人会挑东西,省心。女人就想着多给男人留几穗儿包谷,让他一顿吃二十块钱,吓他一大跳。女人心想就这么定了,过两天就给男人打电话,不用春生家的电话机子打,她不愿看春生家老婆的脸色。上回是在他家里打的,你看看春生媳妇那个脸灰得就跟青菜虫子似的,还没说几句,那婆姨就心疼得犯抽,跟青菜虫子沾了农药似的。女人打算进城卖包谷的时候顺便给男人挂个电话,茅房门口都有公用电话,也花不了几个钱,守茅房守电话的老头还得直冲自己笑,比对那些上茅房的人笑得甜多了,巴不得你多说几分钟,比去春生家看他媳妇脸色强得没法说了。

女人越想越睡不着,女人就觉得家里那只下蛋鸡深更半夜咯咯哒哒叫得蹊跷,好像看穿了谁的心思似的得意地叫。

(四)

女人从县城坐火车去省城,大包小包带了五六个,好不容易才挤上火车。“人真多!”女人说。

“是的,人不少。”一个穿着灰西装像个城里人的男人说。“我帮你把行李放上头吧?”

“不用了,俺自己能行。”女人警惕地看了看那个说“我”的男人,庄户人家都说“俺”,女人怯怯地看了看跟庄户人家不一样的那个男人,他前面的小桌上摆了许多吃食。

“去哪里啊?”

“省城。”女人没敢说去北京,路上坏人多,临走之前春生就是这么说的。

“正好,我也去省城。”

“怪巧地呵。”女人看他不像坏人,但春生说,坏人都不像坏人,你看我像坏人吗?春生说这话时还挺了挺胸膛。女人就捶着那胸膛说,一看你就一脸奸相,一肚子坏水。春生就又坏了一回,女人咯咯地笑着,在那个下蛋鸡咯咯哒哒叫得蹊跷的晚上。春生说,娃就放家里吧。出门带着个小孩不方便,让他去他爷那里吃,你要不放心就让他住俺家。要不,在路上让人拐去卖了还被蒙在鼓里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吃点儿面包吧。”城里男人递给女人一个面包说。

“不了。俺不饿。”女人其实是饿的,上车之前没敢吃东西,女人晕车,吃了会吐。

“那就喝一听可乐吧。”城里男人“砰”一声拉开了易拉罐。

女人听春生说过,骗人的人都在塑料瓶子装的可乐里头做过手脚,把蒙汗药用针管子从瓶子底下弄进去,看上去跟新买的没啥两样,再用胶滴儿粘住底下,不懂行的人就上当了,懂行的人都会在喝之前先摸一下瓶子底下。春生自然是懂行的人。但春生说的那是塑料瓶子啊!女人想。这是铝的,再说了,这么多人,他还能把俺一个大活人怎么着,还能把俺扔火车底下去喽不成?再说了,人家都打开了,不接过来多不好啊。女人就接过来了,还递过去一个奶油包谷,煮过的。

“呦!这可是好东西。”城里男人说。“我有糖尿病,医生说吃这玩意儿没事儿。”

“那你就多吃几个。”女人嘴上让他。心里却想,那可是给自己男人带的。

“谢谢!”城里男人说。也不客气,拿了便啃,“呦,还真好吃。怎么还有股子奶油味儿?”

“还是你们城里人识货,这是奶油包谷,新品种,坐卫星上过太空的,全村就俺一家种。”女人介绍着,像在县城卖包谷的时候一样。

“好卖不?我是专门收购农产品的,要是不好卖,我可以帮你打开销路。”城里男人拍了胸脯,胸脯上别了钢笔。

女人听了高兴得不得了,“那可太好了。那可得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客气什么啊?你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记给我个。到明年我给你打电话,去你们那里收购。”城里男人就掏了钢笔和本子,准备记。

女人就把春生家里的电话号码和丈夫工地上的电话号码都留给了城里男人。下火车的时候,女人还留给了他好几个奶油包谷。女人看着高高的火车站外的钟楼,心想,乖乖,比村里的水塔还高哇!城里真好!也没见像春生说的那么凶险吗!

(五)

“是春生同志吗?”

“是俺。有啥事?”

“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女人要上北京啊?病了,住院了,在SJZ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躺着呢,她身上带的钱不够,你汇点儿款来。就汇到……”

“你等一下,俺找个笔来记一下。”春生记完就懵了,他忘了问人家的电话,当他喂喂喂的时候,人家挂断了。

人家挂断以后又给远在北京的男人打了个电话。当男人喂喂喂的时候,人家也挂断了电话,好像很忙似的。男人就找包工头请假,说是女人来看他,路上生病了,住院了,要动手术呢,你说让人揪心不揪心?包工头就说揪心,我的工程也揪心,都像你这样,今天走一个,明天走一个,那误了工期违反了合同谁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男人自然负不起这个责,那俺女人要是有个好歹,谁负责?包工头说,你要走也可以,只能付你上半年的工钱,这个月的不能付。男人就急了,你这不是欺负人么?“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包工头恶狠狠地说,样子跟男人村的村长似的,男人在村长面前从来都是软的,“那也行,你快点给俺,俺急着先给人家医院汇过去再买火车票去。”

男人去银行汇款的时候,银行工作人员要男人填写对方的开户行,男人说不知道。男人说不知道的时候,女人已经坐上了从省城去北京的火车了,那是一辆过路车,没空座了,女人就找了个旮旯蹲着,一路晃悠着去首都了。毕竟是首都的银行啊,不知道对方的开户行硬是不给寄,不像其他地方的一样,只要填帐号就完事了。男人一着急就直接去了火车站,从北京始发开往SJZ方向的火车第二天才有,男人就打算在火车站过一宿,从男人老家去县城再去SJZ的汽车却是天天有,春生在县城汇了款就跟老婆打电话说是要去省城给那一园子美国油桃联系一下销路,急啊,火烧火燎的,再不去联系买主就要烂在树上了。春生到了省城就去了SJZ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找遍了所有也没找到女人,他就找住院部的护士打听,问人家是不是有个女人得了急症住进来了。护士说女人多了你找哪个啊。“就俺们村的那个女人。”春生说,好像人人都认识他们村的那个女人似的。

“叫什么名字啊?”护士有点儿不耐烦。

“高玉莲。”

“没住过这个人。”

“不能啊?俺昨天还给你们医院汇过款的。”

“什么汇款?你让人给骗了吧?”

春生这才想起给北京挂个电话,人家告诉他,男人不在,去火车站了。

(六)

男人是在火车站遇见女人的,女人正左右张望,男人刚睡醒,揉了揉眼睛就看见了女人 ,他还有点儿不相信,但他喊了,“玉莲――”

女人听了就跑过去,“俺还以为你忘了来接俺呢。”

“你不是住院了吗?”男人就犯疑。

“俺啥时候住院了?俺好好的住什么院呀?你有病啊?”女人比男人还犯疑。“你咋了?”

男人就把接到电话的事儿给女人说了。女人就觉得蹊跷,蹊跷归蹊跷,女人以为男人担心自己路上出事儿急昏了头,也就没再多考虑,女人自己头也昏,“俺都快累死了,以后可不坐火车了,哐当哐当地晃得俺头晕。”

“那俺先去把票退了,咱上工棚去歇息歇息。”

到了工地,女人就去解包袱,奶油包谷已经烂在包里了。女人觉得可惜,后悔当初不该煮熟了带来,带生的就好了。女人坐在小板凳上就有点儿不快活。

男人坐在床上在的小腿上搓着烟卷儿,嘴里说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俺跟工头说说,你就在这里给俺们做饭吧,也不累,一天还给十五六块钱哩,比在家种地强。

俺能行呗?

咋不行?俺就喜吃你做的洋芋丝儿,比啥都好强。男人嘴里的口水就多了,没吃啥就已经吧唧吧唧的了。

来这里那么长时间了,你就没去找个野鸡给你做洋芋丝吃?

这是北京,哪有野鸡?男人馋的不行,鸡块炖洋芋可是好东西!

那俺就天天给你做鸡块炖洋芋。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扭了扭身子,把贴身衣服里的钱掏出来给男人看,够你吃一年鸡块炖洋芋了吧?光炖鸡块都够了。

男人就说呦,这哪来的这多钱呢?

卖包谷的钱呀。够买化肥啦,够娃交学费啦,够给你炖鸡块啦,够给俺扯一身布啦。女人说,把钱掖哪里保险呢?

藏在枕头里吧,枕头里保险。

女人就凑到床边藏钱。男人就一把把女人摁在床上,嘴里唏溜唏溜跟吃粉皮子炖大肉似的。枕头有点儿硌,其实就是男人用麦穰填了个编织袋,支支棱棱的。

春生也用麦穰填编织袋了,美国油桃金贵,怕碰破了皮儿,趁生就摘了,还用麦穰衬了编织袋,双保险,省城里来的人拉走了好几大汽车,春生往手上喷口吐沫,装车,然后蘸着口水捻票子,忙得不行,吃住都在棚里,连回家喝口水的空儿都挤不出来,也就从来没跟人提过省城里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