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随想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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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西湖也曾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三年前的假日，我有幸见到了这位千百年来被多少文人墨客所盛赞的江南美人——西湖。依稀记得，那时的我为西湖的晴光潋滟所吸引，所感动。于是乎，我撩拨着西里湖水漫步在曼妙的苏堤，又和着湖边轻扬的柳丝在晨光里起舞弄影，欣幸之余，还不忘咀嚼着诗句，在本子上写下对她盛赞之语。诸如：西湖之悠远，西湖之美艳，如此种种。然而在时隔三年之后，回想起那时的西湖之行，似乎除了一厚沓填满了波光、荷花的照片与一篇篇堆砌着溢美词语的游记之外，我的心里似乎并未留下什么。

只恐世间多数游西湖者，在一番游览之后的所得也与我大同小异吧。虽自认不同于世间措大之刻板迂腐，毫无慧心，又自觉远胜于贾似道、孙东瀛之辈的粗豪浅陋，却也终究经不起张岱的一句责问：“何得易言游湖？”

在张岱的笔下，西湖是个明艳婉约的江南美人，而地位却不及湘湖、鉴湖，是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自北宋以来，西湖之美众口艳称，声名自远。相比鉴湖的“可钦而不可狎”与湘湖的不可齿及，西湖则是“倚门献笑”，人人皆可得。于是，游湖者慕西湖艳名而来，“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清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至于如同张岱这般痴慕西湖，常梦西湖之人，实在为数寥寥。

多数造访者不过倾心于西湖之艳，认为她本就是倚门献笑的轻浮女子，人人可得，则人人轻慢。然而，我深信，西湖毕竟还是一直在守望着什么的吧。她的千百年来的生命，不应以风尘作注脚。

我知道，自从诞生在这个悲欢离合的世上，她便开始了守望。

历经着历史风沙的吹拂，一池春水为之所皱，她将生命的历史埋藏进心底，组成一首读不尽的诗歌，深藏在浮光的深处。这诗里，有她初涉尘世的欢欣，她希望有人能分享；这诗里，有她对于世人轻慢的宽容，她期盼有人能通晓；这诗里，有西泠桥的自由爱情，有岳飞墓的千古忠魂，有雷峰塔的动人传奇；这诗里，有北宋的颠沛、南宋的浮华；这诗里，含着太多太多的历史与沧桑。我想，西湖本应是无意卖弄的，否则怎会隐入青山之间？她本是如湘湖、鉴湖一般的清明，却并未如她们一般清高，不食人间烟火。她接纳了春夏时的倾慕，亦宽容了秋冬时的冷淡。她只想明白，芸芸众生之中，究竟谁拥有一颗如她一般的如镜明心，照得出悲欢的尘世，照得出或沉重或轻盈的历史，照得出她轻浮外表下另一个纯净的自己，照得出她千年的守望。

幸而，她终是遇到了“以深情为伴侣”的林和靖，终生怀抱一泊守望千年的湖水，梅妻鹤子，再不涉世。她亦遇到了“以慧心为知音”的坡，为她赋诗作词，看懂了那隐在流光深处的诗歌。然而，湖水般的心灵终已逝去，浮于外表的游人却年复一年地纷至沓来。“湖边多少游观者，半在断桥烟雨间。尽逐春风看歌舞，几人着眼看青山？”

我知道，西湖，这个清丽温婉的江南女子，一定仍在守望着。我知道，她一定仍在等待着有什么人读懂她饱经沧桑，而又清澈明净的心。

若有缘再见西湖，我定会吐出一颗如镜的明心，怀抱那泊守望千年的湖水，在湖心亭，做一个悠长而绵远的梦。因为我知道，这个江南女子，不止有裙摆上的荷花与脸庞上的浮光。她有着一颗等待着被读懂的心。

西湖，是一首读不完的长诗，隐匿在波光下，亦隐藏在我们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