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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你会在湖上听到远处灵隐寺传来的隐隐晚钟声,这钟声让我有一份特殊的感动。因为我曾枕着雄浑的钟声度过了三年如梦似幻的梵门岁月。
春去秋来,岁岁年年,来往于杭州的人们总爱到灵隐寺一趟,烧香祈愿或旅游观光,东南佛国灵隐寺几乎成了杭州的一个象征。入夜,在华灯齐放的西子湖上,若在合适的时间地点里凝神屏息,你会在湖上听到远处传来的隐隐晚钟声,人们大多会将此作为美好的诗情画意来欣赏赞美。然而,这钟声带给我全然不同的感受!这钟声让我有一份特殊的感动。因为我曾枕着雄浑的钟声度过了三年如梦似幻的梵门岁月。
初入灵隐
2002年我受邀开始拍摄灵隐寺。寺里将我安置在大悲楼住,我得以整日倘佯于寺内外。先前虽曾数次旅游到此,然而现在去看它心情却大为不同。浙江名寺众多而风格各异:天童寺古朴,国清寺清幽,灵隐寺则以宏大著称。其殿宇沿山势而建,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殿至藏经楼和华严殿,共有五进殿堂,最后的华严殿已位于半山腰中,晨昏时古寺隐现于云霞之中,蔚为壮观。寺内并设观音殿、济公殿、方丈楼、客堂、五百罗汉堂、图书馆等数十处殿堂机构。寺内佛像雕刻精美,历代古迹众多,并有多处中国之最。而种种历史传说又给灵隐寺蒙上了一层层神秘的面纱。
寺里给我安排了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小沙弥明正法师做我的助手。“沙弥”即已剃度未获授“比丘”戒的僧人。明正法师活泼可爱而勤快,因拍摄必需得寺内各部门配合,故我在他的引荐下逐处前去拜谒熟悉。
寺内现有正式僧侣一百五十余名,其中数十名担任各种职务。汉传佛寺里大多称有职务的僧人为执事僧,灵隐寺最高的执事僧为住持,亦称“方丈”。以下分为东西二序:东序的执事负责日常寺务,依次以都监、监院、维那、副寺、僧值、知客、库头等为序;西序的执事主要是领众修行,依次以首座、西堂、后堂、堂主、书记为次第。以此东西二序分管寺内大小事务,保证着灵隐寺从佛法修为到日常事务的正常运作。
寺中的法师
夜里是法师们的自由支配时间,除每月十五及月底两次的诵戒以外,在不违背戒律精神与寺规的情况下,法师们都可按自己的兴趣与爱好安排活动。有的打球锻炼,有的打坐修禅,也有看电视或上网的。
我们去拜访了一位知客法师,房间内铺了塑胶地毯十分洁净,我们需在门口换鞋才能进入。房内盆景及古木家具布置得甚为典雅,且有十分精致的茶具与古朴自然的树根茶桌,看得出主人有相当的文化品位。法师毕业于中国佛学院,现在寺里专门负责对外接待,喜爱音乐。他边为我们用复杂的程序熟练地泡功夫茶,边请我们听音乐。他说每天的接待工作实在很累,晚上听点舒缓优雅的音乐再喝喝茶能放松一下。后来,法师辞职离开了灵隐。半年后致电我,说去了川藏的一处藏传佛寺,给一位活佛做助手。
我也与其中的一些法师结下了友谊,有的使我一生难以忘怀,藏主法师便是其中的一位。
藏主即寺内藏经楼的管理者,一般皆由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之僧人担任此职。藏主法师据说是灵隐寺内最有学问的几位法师之一,一般法师尊称其为“高僧”,现年四十多岁,毕业于东北一所大学,其出家因缘颇具传奇色彩。法师身体一直不好,平日常裹件羊皮袄,在高高的藏经楼迥廊淡然地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观光客漫步思吟,甚少与人交往叙聊。他不但准许我在经楼上拍摄,并亲自为我做模特。他时常带我在晚饭后或暇时外出散步,边结合自然万物给我解说佛教的道理,逐一分析解答我所提出的疑难问题。记得有一次,他吟念苏轼的一首名诗“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来为我解说其中蕴含的佛教义理。
梵国春秋
以前未了解佛教时,每次到佛寺观光,总觉环境清幽宜人,出家人悠闲得很。
的确,佛寺环境之美得天独厚,令人神往,就如灵隐,前临山耸秀的飞来峰,后靠林木锦被的北高峰,寺前一涧清泉缓缓流淌鸣响。春来百树吐绿,各色花卉竞相怒放;盛夏参天古木荫庇,到此顿觉心境明澈,凉爽无比:秋天山间寺中丹桂飘香,风来满地铺金;严冬腊梅竞放暗香浮动,雪中古寺银装素裹,其美难言。清晨太阳透过丛林初映古刹,晨光中香烟缭绕,依山五重殿堂云蒸霞蔚,疑似身在天宫;傍晚漫天彩霞映着佛殿飞檐剪影,风铃轻响,晚钟隐隐,说不尽的神奇之美。僧侣们穿红披黄,悠然穿行其中,怎不令人羡艳,而喻之为人间仙境无上乐事?
然而美则美矣,乐却未必,因那不是出家人生活的全部。若世俗羡艳之人了解灵隐寺僧侣的一切,恐未必会作此感叹了。
每天凌晨约四点打板声响起后,无论寒冬腊月还是酷暑炎炎,僧侣们必得起床穿袍搭衣前往大殿上早课。由负责纪律的僧值法师查点,无故缺席轻则警告处分,重则除名。端立佛前诵经一二个小时早课结束后,列队往斋堂统一用早斋,称做过早堂,其间不得喧哗及挑选食物。餐毕,依次列队离开斋堂,稍作休息八点后各司其职,有殿堂值勤、客堂值班、经堂念佛、烧饭、采购等各种工作。午斋约十点半,十一点半僧侣分两堂轮流用餐后继续工作,至下午近五时关山门后收拾完毕才下班吃饭。每天夜里七点半关闭寺院旁门后,再外出就必须请假说明事由了。
有一次,我在与一位法师聊天时问了一个思虑已久的问题:你觉得住在寺庙里好不好?他答日:放下的住在庙里好,没放下的住在庙里不好!这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去庐山东林寺时见到的一首诗,“红尘路更长,青山闲不了,试问往来人,谁识山中好?”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完美无缺的地方,佛寺与都市也一样。居何处更好呢?我觉得只看你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你心中是青山还是红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