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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朝鲜族人,出生在延边,准确地说,是豆满江上游的一个村庄,它没有名字。上世纪20年代末,原本居住在朝鲜的爷爷奶奶,跨过豆满江来到这里。村里很多人家和我们情况一样。
整个延边,朝鲜族约占四成的比例,我们和对岸的朝鲜人保持着大致相同的风俗和生活习惯。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其间有过短暂旅行,但从未长期离开过。是的,这里是边界之地。划分两国国土的豆满江,让我的目光长期在此驻留、凝望。
从2007年初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一直用哈苏和星座45A相机拍摄我的故乡,最后完成了这组作品。某种程度上,它具有记录的性质,但我并不想将其定性为纪实(Documentary)形式的作品。因为这些照片融入了我的主观性感受。我想尽可能坦率地面对、并且忠实于我的感情。它们不是政治性的,只是无意中留住我的视线的结果而已。
树林、黄牛、鸭子、士兵、游客、民房、开发的土地、种田的农民,等等,这些牵引我视线的景观中,似乎还隐藏着另一种画面,而在“找出隐藏的图片”这个游戏中,我有一种不可言语且无法定性的感受。对我来说,最苦恼的是给我的作品命名,那往往带有主题定性的感觉,是我不想要的。
照片本身终归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的心总是絮絮叨叨的,就像豆满江的水,时浅时深,永远流个不停。
依稀记得,童年时候(上世纪70年代),江水并不深,中国和朝鲜的孩子脱下裤子就可以趟过去,甚至在一起玩。那时我们同样可以看到江边的树林,它们在早春展露嫩芽,秋冬时分自然凋落;也可以看到江边的黄牛,小时候我的家里也养了三头;当然还有江中觅食的野鸭,它们自由地游泳,无拘无束;还有放牛人、正在劳动的农民、打捞的渔夫以及江边洗衣服的朝鲜女人,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在边界两端都没有太大不同,两边都是无比宁静的村庄,人们依江为生,早上提着水壶或者水桶去打江里的水,黄昏时分有炊烟飘起……年复一年,风景在不断变化,但对我来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非常喜欢,它们比一切都可贵。
大概是出身的原因,我对农夫、渔民、放牛人乃至三轮车夫都有十分亲近的感觉,他们大多是朝鲜族人,看起来朴实、真诚,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虽然生活并不容易,却总是乐观面对。我在拍摄渔民的时候,脑子里响起了很多年前的一首老歌――《豆满江在哭泣》,这首歌现在也很流行,讲的是一个悲伤的离别故事:日本侵略时期,豆满江边生活的人们流离失所,情人被迫分开。在日本战败之后,人们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在两岸开始平静如往昔的生活……记忆不可磨灭,因此,在我的镜头中也有一些比如“图们江断桥”这样的历史遗留物,那是1945年日军败给苏联红军后,撤退时炸毁的桥,它如今成了游人参观的风景区。
近年来,两国的官方合作多了起来,仅我所知的跨国合作项目,就有罗津港、茂山铁矿等,前者是朝鲜的不冻港,延边自治州从2010年开始租用10年;后者是亚洲最大的铁矿,2006年,中国钢铁企业通钢集团以70亿元的代价,获得了未来50年的开采权。所以,现在边界的村庄也不像过去那么安静了,除了传统的农业场景,还经常可以看到开发的矿车和它们身后荒废的土地,我发自内心地反对这种开发方式,铁矿部分流失到水中,(未来)几十年江边都是矿粉,它们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在短时间内难以弥补。还有伐木场,它让原本茂密的丛林渐渐稀疏。我拍下这些,也抱有一个目的,让人们看到边界的变化进程、一个时间河流中变形的小世界。
偶尔,我用长焦镜头捕捉江对岸的村庄时,也会想起那里的亲人,比如我的小姨。自从小时候分开,我很少再有机会与他们见面。就在不久前,我的表弟结婚时,他们家人还邮寄了一些照片过来,看着那些喜庆的照片,我内心五味杂陈。有时,镜头还会捕捉到一些带有政治口号的风景,比如挂着金日成将军肖像的火车站,以及写着“21世纪太阳万岁”的条幅――这些景观和平静的村落融合在一起,为江对岸增添了肃穆的色彩。
每年,总有不同的人来到边界游玩。最多的是来自韩国的游客,他们从中国境内走到图们江大桥上,三三两两,似乎想要从这边的景区缓缓走向朝鲜那端更静寂的群山,尤其在冬天,下过雪之后,这种寂静的氛围更加明显。但是,手中的门票并不能让他们通过大桥。桥中间就是中朝两国的边界线。这些年,中国的游客也多起来,他们兴奋地拿着相机或者手机在中国景区内拍照留念。还有些朝鲜新婚夫妻喜欢在豆满江公园拍摄婚纱照,对他们而言,这里风景优美,是个值得铭记的地点。而对江边生活了很久的老人而言,这里或许更加深沉,有种难言的依恋和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