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之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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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迷局
凶险的北非之行结束后，柯北闭门不出，休息了一星期。要知道，再坚韧的神经也需要放松一下。他从见风那里借了《丁丁历险记》，决定也尝试一下小资小编的生活——躺在沙发上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不过，当他看到里面的船长大叔和编辑部的某位小编长得极为相似时，顿时觉得胃胀难忍，食欲全无……
“嗒嗒——”欧欧的驴蹄声响起，不要误会，这是柯北新设定的短信铃声。他一边将手机从背包里掏出来，一边嘟囔着咒骂：
“休假都让人不得清闲，如果是欧欧或者见风，上班后一定痛扁他们一顿！”
可是，“发件人”一栏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柯北打开短信扫了一眼，略微惊讶地“咦”了一声。
上面只有两个字，危险！后面则附了一张奇怪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背景是一片蔚蓝的大海。中年人身高大约1米75，40岁上下，戴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儒雅，像典型的学者：那个少女则是长手长脚，眉清目秀，眼神极为灵动。
少女柯北以前见过，是多年以前在一个民间潜水比赛中认识的，名叫侯宁。柯北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女孩潜水功夫堪称无敌，当年力压自己，登上潜水比赛的冠军宝座。＼照片上，侯宁头上戴着一个华丽丽的王冠，看样子年代已经十分久远，表面已经隐隐约约蒙了一层锈迹。
这个陌生的号码难道是侯宁的？为什么把这条短信发给我？
柯北满腹狐疑，他将照片放大，检查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线索。照片右下角赫然印着：“南海云澳渔港2012，3，10”。
“云澳渔港是什么地方？这个‘大姐大’怎么跑到那儿去了？这个中年人又是谁？”柯北不禁喃喃念出声来。虽然与侯宁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个性格沉稳、清秀善良的女孩给柯北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且她也对探险运动十分感兴趣，两人当时可以说是一见如故。难道她想采用这种恶作剧的方式邀请自己去南海吗？这对柯北的大脑也太具有挑战性了吧！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假期还有一个星期，去放松一下总比看着电影呕吐强得多。
这一次，柯北决定独自行动——重伤初愈的卢上尉需要休养，而颜色最近迷上了塔罗牌，对陪伴柯北完全丧失了兴趣。一个人也很好，可以和老朋友欢聚一下。于是，柯北在网上购买了一批必需用品，顺便订了一张第二天前往广州的机票。
在广州白云机场着陆后，柯北转水路前往沉船集中的南澳岛。这是个巨大的岛屿，海蚀溶洞密布，周围有数不清的古迹，“南海一号”沉船正是在离这儿不远的海域被发现的。柯北买了份当地的地图，可是完全没有头绪，只好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青岛普通话四处打听，最后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到位于云澳镇的云澳渔港。
这是一个美丽的小渔村，处处透着秀丽和安宁。海风习习而吹，海潮自远处的天边蔓延而来，天空万里无云，的确是个享受的好地方。
柯北背着一身装备风风火火走过，惹来许多村民的注意。当地人习惯赤膊上身，下身穿渔民裤衩，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年可以说是十年一见。已经接近中午，柯北饥饿难耐，挑了一家海景不错的饭店，撞了进去。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热腾腾的面端上来，他埋头开始“呼啦呼啦”地吞咽，丝毫没注意到一个人从门口缓缓进来，悄悄坐在桌子的对面。对于现在的柯北来说，填饱肚子是第一任务，什么都不能打断。
“你怎么又来了？”服务员皱了皱眉，语气很蛮横。柯北有些奇怪地抬头，顾客是上帝在哪里都通用，怎么用这种态度呢？
“请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对面是一个中年人，语气很迫切，很焦急，声音极大，立即把周围的食客都吸引过来。柯北上下端量这个人的打扮，顿时“噢”了一声。
这不是照片上侯宁身边那个人吗？戴黑框眼镜，身穿棕色夹克，相貌端正，举止温文尔雅，只是可能因为长期缺乏睡眠，眼睛布满血丝，透出一股浑浊。
“真像……”然而这个人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柯北一时也说不上来。
“那小姑娘刚从海里被救上来，大概是受惊吓过度，神智不太清醒。你说你是她的父亲，可她根本不认得你呀！我们老板说了，在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能带走她！”服务员挥挥手，显得很不耐烦。
中年人急了，双手紧抓住服务员的手，恳求：“我真是她父亲，看——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他赶忙从衣兜里掏出证件。
服务员接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有点动摇了，问道：“海洋考古学者……侯华？”显然她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专家呀，怎么可能出现在她们这种小饭店！
那人拼命点头，连连说道：“快让我见宁宁，她失踪几个月了，我一直没见到她！”
“这……”服务员犹豫了，这时，一个少女提着一大桶脏盘子从后堂进来。
“宁宁！”男人激动地喊了一声，立即冲上前去。柯北闻声转头，在看到那名少女的脸时也差点惊叫出声。
侯宁！竟然真是侯宁！这也太巧了！
她一副渔民土著打扮，乍一看就是普通的渔家少女。她被冲到跟前的大叔吓了一跳，手中的桶“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盘子“砰砰砰”碎了一地。“宁宁，爸爸好不容易脱险，快些跟我回去吧！”中年人一把抓住侯宁的手腕，脸上充满兴奋与慈爱。
侯宁却只是摇头，边挣脱边疑惑地说：“我不认识你！”她显得有些柔弱、茫然，完全不是几年前拿冠军时英姿勃发的豪爽样子。
“过去几个月的事情很蹊跷，回去爸爸再跟你解释，好不好？”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侯宁的手腕。
柯北的眉渐渐皱起，他现在恍惚间明白哪里奇怪了：虽然这个家伙的打扮与照片上的中年学者一样，但五官轮廓什么的仔细一看还是有一些差别。
柯北来不及细想，他猛地起身，上前掰开中年人的手，挡在侯宁面前。“她是我的朋友，既然不愿意跟你走，就不要勉强她！”柯北大声说道，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也传出几声附和。
“宁宁，今天你不跟我走，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男人一副焦急的样子，不过脸上已罩上一层阴气。他刚要上前，饭店老板出来了，是个胖胖的大婶。
“警察来了才会搞清楚啦，现在我不管你是谁啦，我这店还得做生意，请回吧！”大婶很有威严地挥手，服务员赶紧上前归还证件。
男人无可奈何地望了少女一眼，只得摇着头转身离去。
“你没事吧？”柯北回头问道。
“哎——柯北？你怎么会在这里？”侯宁睁大了眼，惊讶地问道。
柯北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刚才服务员说你神志不清，难不成你是装出来的？”侯宁眼神黯淡下来。“她说得没错，3月我来到南海，可之后……之后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哦，怎么会这样？”柯北诧异地问道，心想：难道是选择性失忆？
侯宁告诉了柯北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她3月跟随父亲侯教授来南海进行科考工作，后来莫名其妙遇到海难……再后来自己被渔民从海边溶洞中救出，而中间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被从大脑中抹掉。由于找不到她的父亲，渔民只好把人暂时安顿在这家小店，等待警察确认身份。
在侯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失忆？科考人员的安全保护措施应该很严密，怎么会发生海难？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这些问题让柯北隐隐有些不安。
“刚才那个人……”柯北不知该如何向侯宁说起，自己说的话她会相信吗？
“自从我被送到这里后，他每天都过来，可我……我真的不认识他呀！”侯宁苦恼地双手抱头，极为痛苦。“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刚才你说在海边溶洞被渔民救出，可以带我去那儿看看吗？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让你恢复记忆。”柯北指指自己的背包，示意自己是职业探险家。
侯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目前情况下，四周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柯北，这个自己隐约记得的人，也许是值得信赖的。
二、记忆
柯北没想到侯宁跑得这样快，简直可以称得上水陆两栖动。物。只见她在前面像一头梅花鹿般敏捷地奔跑，轻巧而迅速，自认为体力还不错的柯北在后面大汗连连，张大口喘着气。
越过街道，越过无数支起的渔网，越过充满怪石的岩石滩，侯宁终于在一处高耸的悬崖下停住脚步。
海潮声声，风吹崖壁，激荡出的回音空空作响。柯北突然发现，前面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口，洞口面朝大海，海蚀形成的石柱散布在四处。两人往洞内走去，脚步很轻，清楚的回音却依然像无数幽灵一般从四面八方直压过来。
“他们说这里叫‘幽灵洞’。”侯宁无奈地笑笑。“我被救的那天，渔民们真以为我是海底深处的幽灵呢！”洞内温度和外边差不多，只是略微凉爽，柯北却不知为什么，感到阴风嗖嗖，钻入骨髓。“是吗？他们猜得没错，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拿过潜水冠军？”
“这里的渔民告诉我，就在这溶洞底下，有座沉没的古城。”侯宁根本没听到柯北的话，仿佛在自言自语，“他们说，到了洞口……慢慢向前走……走到第二十步的时候……”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迈出脚步，柯北紧跟着，—步步地前进。
“第二十步的时候回头，就会有幽灵出现！”毫无征兆下，侯宁猛地回头盯向柯北背后，瞪大了眼，双眼中射出一种非人类般狂热的光芒，脸上则充满同样颠狂的表情。柯北只感觉自己四肢冰冷，背后传来“哗哗”的水声，一个黑影慢慢笼罩过来。
“你终于来了，等等！”侯宁突然大叫一声，跑了过来，箭一般掠过柯北身边。柯北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不顾一切地朝海水那边飞速冲刺，“扑通”，柯头转过身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银白的浪花。
“真是乱来！这地方怎么看怎么有股鬼气！”柯北暗暗叫苦。现在不远处的海面风平浪静，可是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涨潮，将这一片地方完全淹没。侯宁就算真是海底的幽灵，也休想浮出来。柯北想都没想，从背包中翻出潜水镜戴上，纵身跃入水中。
南方的海看上去总是蔚蓝清澈，水下的世界更是一片明净。柯北能够清楚地看到前方侯宁的身影：搅动的水波中，她宛如一条美人鱼，优雅地游动着。她嘴边冒出串串水泡，在水中行动灵活自如，时而侧翻，时而仰头向上，纤长的身形仿佛为大海而生。
柯北正要阻止侯宁向外海游去，忽觉水中一阵异常波动，一个硕大的白色身影赫然如飞箭般向他们游来！柯北条件反射似的闪到一边，顺着海水回流后撤。看清来物的时候，他差点惊叫出声——那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海豚！真是奇妙的雪白色，世界上仿佛并不存在，仿佛是深海的悠悠积雪将这只海豚包裹了起来。它优美的身体曲线和海水融为一体，温润的眼睛在幽蓝的水波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光辉。如果大海中有启明星，那一定就是这只白海豚的眼睛。
白海豚游到侯宁身边就停了下来，用长长的吻轻触她的手臂，侯宁并不慌乱，像见到老友一般，伸出手紧紧握住它的背脊，靠在它身体一侧。白海豚带着她向前一跃，转眼间竟游出十几米。柯北这才回过神来，紧跟上去。白海豚对这片区域看来极为了解，游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不过它显然明白人类的游泳速度不如自己，所以并未使出全部本事，就算是这样，柯北还是追得很吃力。他在水下憋气最长不过7分钟，这时只感觉头脑发胀，已经到了极限。
好在白海豚带着侯宁没游多久就在一处停下。他们浮出水面：眼前已是另一个溶洞，四面密闭，没有能看见的通道，不知从哪儿来的光线。唯一的出入口看来就在这里，向下通往大海。四周模模糊糊都是潮湿的石壁，不远处的岸边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石。柯北仰头向天，只见长短不一的钟乳石从头顶笔直垂下，洞顶中央有一个小洞，光线正是从那儿投射进来，在地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这里一派天然景象，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这里像一个藏宝洞！”柯北大口吸着空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
侯宁没有说话，只是表情迷惑地抬起头来观察四周，自言自语道：“我以前来过这里！”她在前面慢慢走着，似乎在找什么。很快又改变路线，步子渐渐加快，呼吸竟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走向溶洞深处的一个隐秘角落，周围已是漆黑一片，柯北的头碰了石墙无数次，疼得嗷嗷直叫。
侯宁像是摸到了一个箱子，提到溶洞外面。打开盖子，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怀表和一个王冠。她的手开始微微战抖，小心地取出怀表，展开表盖，在看到怀表中照片的一瞬间，侯宁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和少女的合影，正是柯北短信上的那张照片！
“爸爸……”侯宁语带哽咽地低唤了一声，眼泪缓缓滑落，将王冠从盒子里拿出来紧紧攥住。
“你……不要难过……”柯北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了，什么风浪什么危险他都见识过，却唯独不知道怎样安慰一个女孩。
侯宁猛然拾起头，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海洋考古学家侯华的女儿。”她告诉柯北，父亲这次前来南海，是为了一项秘密挖掘工作，而自己也想来享受南海清澈的海水。不过那段遇难的经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段记忆仿佛就像电脑中的文件夹一般，被永久删除了。
三、萧近
两人决定原路返回，跳入水中，发现那只神奇的白海豚正在不远处游动。察觉到柯北和侯宁的意图，它便开始向来时的方向游去，引导着他们很快回到了“幽灵洞”附近。
“这只白海豚又是怎么回事，它看起来把你当成主人了！”柯北一上岸就好奇地问道。侯宁在水中轻抚白海豚的背脊，将从溶洞中找回的王冠戴在它的背鳍上，然后拍拍它的头，只见白海豚高高跃出水面，在溅起的浪花中越游越远。
“虽然我记不清，但是有种感觉，最初救起我的是它，所以它对我很亲切。王冠是我之前在南海潜水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王冠的旁边，远远的也有一只白海豚的身影……唉，现在，再贵重的东西对我也毫无用处了，就让它回到海底吧。”侯宁望着白海豚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来，“它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甚至想不起最后与爸爸见面时的情景！”
“侯宁……”柯北望着侯宁忧伤的脸，决定告诉她自己心中不祥的预感。“饭店里的那个中年人，总觉得不太对头！”
侯宁立即领会过来：那人简直与父亲有八分像了，可是，直觉告诉她，他不是自己的父亲！
“不错嘛，小伙子。居然骗不过你！”冷不防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柯北立即转身做出防备的姿势，然而，他的面前赫然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的主人是个独眼的壮汉，正咧着嘴朝他狞笑。
“柯北！”侯宁惊叫出声，待要上前，却被人从旁边紧紧抓住肩头。她惊慌中转头，站在身后的正是很像爸爸的那个人。
男人已经摘下黑框眼镜，看起来要年轻了好几岁，仍然保持着温文尔雅的风度。他微微笑着：“小宁，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
侯宁咬牙瞪视着特，努力从记忆中搜寻，却依旧无果。柯北担心侯宁，伸腿想扫中用枪抵着他的独眼龙，却被独眼龙一枪狠狠敲在头上。柯北疼得弯下腰去，独眼龙狠狠得警告：“别想当英雄！小鬼，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伪装成爸爸？”侯宁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这个人盗用了侯教授的身份，里回荡。
重压下。海水受到了乌云的感召，突然开始翻滚沸腾，海浪拍击在岩石上的声音让人想起了蛮荒时代与深海巨兽搏击的祖先。
越来越激烈的浪声中，一声声长鸣传来，仿佛悠远的鲸语。
“老大，快涨潮了！”独眼龙抬手抓起柯北的后颈，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他语气柔和地笑道：“不用慌，我们有很多时间。”
在他和独眼龙的威逼下，柯北与侯宁只得朝指定的方向走。一路上当地人、旅客都不少，但他们却不敢大声叫喊，因为独眼龙的手枪死死顶在柯北的腰上。中年人老谋深算，而且精通易容术，他这时已换了一身导游的装扮，脸上覆了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看起来像是20岁的小伙子。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座废弃的军港出现在海天之间，无数残缺的轮船桅杆深深陷入泥土，犹如巨兽的骨头。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海鸥的叫声和海浪的涛声和他们做伴，一派荒凉景象。瘊宁被狠狠推进船舱，她挣扎着想摆脱控制，中年人也放开了她，任她转身面对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柯北被独眼龙逼到墙角，却是毫不畏惧。“老申！”中年人不理睬，突然高声唤道，“老申！出来！”
一个颤巍巍的佝偻身影从昏暗的侧门出现。“萧先生，你有什么吩咐？”满面沟壑的老人大概六十多岁，低垂着眼问道。
“船准备好了吗？”萧近问道。
老人小心地回答：“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这个天气……要出海实在太勉强了。”
“明天！最迟明天！”萧近突然变得失去理智，近似疯狂。他像在命令老人，又像在对自己说，脸上露出完全陶醉的神情。“只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了！等了10年！我怎么可能前功尽弃！我一定可以找到那个水晶宝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