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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他,是经她老板的太太介绍认识的。他是老板太太的表弟,一个软件工程师。
她已是“剩女”中的“剩斗士”,相亲相到“手软”,却为着千里外家乡小城里父母为她焦灼的眼神,依然将相亲进行到底。他比她小三岁。她不喜欢比她小的男人,就这一点。她就对他兴致大减,只是碍于老板太太的情面,才出来见他。
他们的见面地点选在市中心武林门哈根达斯冰淇淋馆。这天,是清明节小长假的第一天,冰淇淋馆人满为患。选在这闹哄哄的地方与他见面,除了不想两人无话可说太尴尬外,还因为她想要补偿自己勉强来赴约的不甘。
哈根达斯是她的最爱。那些色彩各异、口味独特、价格昂贵的冰淇淋,像少女心中绮丽的梦想,美妙、奢华、难以企及。那些曾经与她一样迷恋哈根达斯的女同学女同事,一结婚,当上居家主妇,再见到哈根达斯,就绕着走了。哈根达斯是水晶鞋,而结了婚的女人,都是梦醒后的灰姑娘。她有时候挺迷茫,为什么非要嫁人呢?
有人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做着感兴趣的事,而这事又能给你丰厚的报酬。她是幸运的,她爱画漫画,她画的漫画书,挺畅销,得到不少好评,也为她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这份收入,可以让她很优雅地生活。但当身边的人一个个走入婚姻的围城,她暗自寂寞起来,棉布衫长布裙很舒适,可有时也会希望丝绸睡裙的梦幻与性感。
春天的杭州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温婉柔媚,清新娇俏,一树树盛开的樱花,一脉脉荡漾的湖水,都让人想谈一场荡气回肠的恋爱。她专心地品着香草味的冰淇淋球,窗外一树柳条的绿指,一下一下抚摸着一旁的桃花,似嬉戏,又似逗弄。她看着,忍不住莞尔,又猛然意识到对面坐着初次见面的他,脸红了红,偷眼瞄他,平心而论,他长得不赖,有点像《半生缘》里黎明饰演的世钧,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小她三岁,她会怦然心动吧?
他对她似乎挺有感觉,从他屡屡试图把她的目光从窗外拉回来这一点,就看得出来。还有,他不断搓着汗湿的双手,像对心仪的女孩子不知所措的少年。
从冰淇淋馆出来,晴好的天,突然下起大雨。她站在门口,眯细了眼望着天空,心里突然闪过一句话:爱情像场及时雨。她暗自笑了,她的及时雨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她回头与他说再见,然后作势要冲向雨中,他一把拉住了她。他的手中变出一把伞来,啪的一声,一朵大大的伞花开向她。她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竞比她高出半个头。他握着伞柄的手,指节粗大,像一座座绵延起伏的山峦。手背上,一枚米粒大的朱砂痣,似一轮红红的圆日,把光辉洒向层峦叠嶂。她想,若在他手背上,添几条线条,就是绝好的夕阳余晖图。她竞有握一握这双手的冲动。
雨天,出租车异常繁忙,他们在路边站了好久,竟看不到一辆空车。她想告诉他,她的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可她没说。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远处是白堤,烟雨迷蒙中的断桥,似乎仍在流传千年的传说,情思绵绵。伞下的那次初相遇,是预谋,更是拉开那场千古爱情序幕的序曲。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的目光。她脸一热,把视线移到伞上。十六支支架的伞,大得有些离谱,大大的雨点落在白底红点点的伞面上,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所有的红点点都是雨点给点开的。
西湖是她无数次走过的,曾经,她的朋友笑话她,说她的业余爱好是“走西湖”。画漫画累了的时候,需要灵感的时候,完成作品如释重负的时候,吃得太饱的时候,她都会来这里走一走。有时和很多人,有时独自漫步,感觉都好惬意。可她也知道,最美的走西湖,是要与心爱的人一起,在伞下,在春光无限好的时节,把一怀的情思,走成一湖的烟雨。此刻,她与那“最美”,似乎靠得很近。
那天,他把她送到了家。她在窗后,看着他打着伞在雨中跳跃的背影走远。那夜,她让她漫画的主人公多多猫,加了一把雨伞,她让这把神奇的雨伞给多多猫带来它所渴望的爱情盛宴。
他们进展得很顺利。他有不错的厨艺,在她闲置多年的厨房里,他变出不少让她叹为观止的美味佳肴。他能把宋嫂鱼羹做得比酒店还好,害得她每次都想像她的多多猫一样舔盆子。他驼着朱砂痣的手温暖而有力,她每每握住,心里便有一种从此地老天荒的感慨。他对她的好,让她常常忘了她比他大三岁的事实。但,这事实。还是让她心存芥蒂。她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你啥啥都好,就可惜有个缺点,永远无法更改的缺点,你怎么可以比我小这么多呢!她嗔怪道。
他呵呵笑道,俺姥姥说了,女大三抱金砖。还有俺姐王菲说了,很多人离婚,却从不是因为女的比男的大。还有,你的偶像白娘子比许仙大了几百年吧?漫长的人生中,三岁可以忽略不计!傻丫头,我去打盆水把你脑袋里的这些陈旧的思想洗一洗!
她愿意接受这种哄的。爱情的终极目标,是相亲相伴,是幸福。年龄,只是爱情大餐中的一个配料、不影响本质。上天给她准备了这样一份美味大餐,她要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配料挑剔嫌弃埋怨,那是要遭天谴的。
他们准备结婚,婚房就用她的小小的一居室。他说,暂时委屈她,他相信他虽然不能给她大富大贵,但能给她平凡的幸福。她相信。这年头,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求又不高,如果还过不上好日子,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了。
婚期定在他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他做了个婚期倒计时牌,挂在冰箱上,她在上面画了多多猫和跪地向它求婚的爱人。那些日子,他们忙着拍婚纱照、布置新房、订钻戒、定酒席、发请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谋划着爱和幸福。
4月1日,离他们的婚期还有三天,她把沙发上的米色靠垫一个个都画上烟雨漫步图,然后摆成心形。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想像他会怎样地惊喜,她得意地笑了。这时,手机响了,他的电话,她甜蜜地说:“老公,还不回来,小心我的平底锅!”那边却不是他的声音:“请问,这手机是你家人的吗?我是警察,请你到某医院来,你家人出车祸了!”
她等在手术室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好像是谁跟她开了个愚人节玩笑。她叫自己快醒来快醒来,她掐自己的手,掐出血来,可梦还是不醒。他从手术室推出来,身上插满了管子,他的脸毫无血色,医生递给她一个盒子,说,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她打开来,是一对钻戒,今天是拿钻戒的日子。
那天晚上,她看着他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医生对她摇摇头,又摇摇头,他驼着红日般朱砂痣的手,渐渐冰凉。她握着他冰凉的手,陪着他,地老了,天荒了。可天却渐渐亮了,密密的雨丝把天地都粘到一块儿了。
葬礼后,她抱着他的骨灰盒,说,走,我们回家。
那把白底红点的天堂伞,罩着她和他,像从前的每一次,走在杏风春雨里。她的泪,断了线似的,一串串流了下来,却再没有他驼着朱砂痣的手,为她擦去。但她知道,他已在她心底点染了生生世世的朱砂痣。他生他世里,她在初见的地方,静候他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