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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36个故事里的江南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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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在听雷光夏的《第36个故事》,据说是一部关于城市故事电影的主题曲,淡淡的曲调给人无限遐想,以至于我不敢去看这部电影,以免破坏对这首歌的虚幻感觉。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故事,行走的旅人用脚、眼和心阅读它。

故事的产生来自于编故事的人的幻想,而每一个阅读者心中都有一幅关于这个故事的图景,于是把它说给下一个人听,用经过自己加工的幻想。也许你听了后一笑而过,也许在你未来的梦中它久久萦绕。

我要讲的,是我阅读到的同里的故事。同里是这样一个地方,听到它的名字时,并不那么向往;机缘巧合的相遇后便不可收拾地爱上;离开后,却再没有勇气重新见它。第一个故事水

同里是苏州的一个水乡古镇。

在江南,水乡古镇太多,周庄、乌镇、西塘、南浔、朱家角,每一个名气都大过同里。

因为从苏州市区出发,它和周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匆忙的游人们往往选择大名鼎鼎的周庄而非同里。

这样甚好——作为一个不愿踏着拥挤人群的鞋子行进、喜欢清静的旅人,我坐在同里阴郁的雨檐下想。

D的咖啡店刚开一年,门脸很小,老板和店员都只有他自己。店门面对的就是水,盘旋在古镇里众多弯曲小河的一支。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河岸刚吐新芽的柳枝被雨珠打颤,整个镇子都是青灰色,除了路上行走的花花绿绿的游人和覆盖在他们头顶的伞。导游喇叭解说的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模糊,模糊得好像是雨声。

D坐在我的对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介不介意他抽根烟。

店里在放《怪你过分美丽》,张国荣的歌。D很爱张国荣,把他的照片挂满在店的每一处,电影台词抄写在每一处。“顾长卫(张国荣代表作《霸王别姬》的摄影师)来过我店里。”D笑起来像个孩子。

他的背后,雨雾弥漫,人和房子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色块。鼻腔里充斥着略带凉意的水味,这味道和店里的咖啡香同时出现,层次分明。

初春的傍晚,寒意从鞋底往全身涌来,我忽然打了个激灵。

想起《东邪西毒》一句著名的台词——“知不知道饮酒和饮水有什么区别?酒越饮越暖,水越喝越寒,你越想忘记一个人,其实你越会记得他。”

我不懂酒,也不懂咖啡,于是我问D,什么咖啡喝起来不那么苦又不那么冷。他转身去往吧台,出来的时候,捧在手里的是一杯很香的饮品,浮着美丽的玫瑰拉花,他说这是焦糖玛奇朵。我知道这个名字,有一个人曾经告诉我这里面有爱情的味道,虽然它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咖啡。

喝酒和喝咖啡有什么区别?酒越喝越醉,咖啡却越喝越清醒。

清醒的我问D:“你的店生意好吗?”“最近不好,亏本得很。”他瘦削的手指间氤氲缠绕。确实,在这坐了许久,店里没有来其他客人。

初上的华灯开始清晰,映在青石板路变成了坑坑洼洼摇晃的倒影。此时我才发现,在烟雨季节里,即使是白天,对面店家的灯也一直开着,只是被雨雾湮没与其混为一体,一直到日落时分,日光退却,灯影才渐渐显现。

咖啡店隔壁的朽木酒吧开了霓虹灯,映在水面,被雨滴破坏成奇异的形状,把水装点得很热闹。但水的对面,沿河的青石板路,彩色的游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踪影,只有和黛瓦白墙几乎融为一体的本地人,或骑着自行车或缓缓步行,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只大狗走过来,外形凶猛但眼神温顺,它趴在D的脚边。D说,这是阿豹,朽木酒吧的狗。

咖啡店里的一首歌放完,在等待下一首歌的空隙。好安静。“为什么选择同里?”我问D。

D挠了挠头发,又是孩子一样地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关于同里的话题便打住了,之后我们开始聊人生,聊政治,聊起现实和无奈,聊起一些虚无缥缈的与自己无关的话题。

我们都没有说自己的故事,也没有问。虽然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有很多试图隐藏的故事;我想他也看到了我的心事,但我们都假装不知道。

在这样清冷的季节里,喧闹的都走开,留下的只有孤单的店家和孤单的旅人。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可能就是那一刻我爱上了同里——这是个看似热闹实则孤单的地方,和我一样,和每一个爱这里的人一样孤单,我们默契地互相不点破,而是装作朋友以掩饰自己的孤单。

后来,D的咖啡店关门了,但他没有离开同里,而是换了一个地方开一家旅店,不在水边,似乎生意不错。

第二个故事 路

连接新城和古镇的是一座仿古但风格明显接近当代的宽桥,戴着旅行团鸭舌帽穿着五颜六色冲锋衣的游人通常挤在这桥上拍照。

奇异的是,喧闹的似乎只有这座桥,桥那一头的古镇,朦胧在烟雨里,而走进其中的游人也似乎被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消失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变得安静。

和很多水乡古镇一样,同里的路是青石板街,是一种被水磨洗过的温润的颜色,它们连接着外形相似的屋子和弧度各异的水道。

细雨抚在脸上,落在青石板街上,飘在大大小小的青石桥面,没有声音,只是给空气沁入了几丝寒凉。

同行在这路上的,是一个叫J的女孩,我们在青年旅舍认识,临时决定结伴。

她好奇着一切,希望品尝各样的小吃,活泼地在各式旗帜招牌下面摆出笑容请我帮她拍照。和我不一样,她不是旅人,只是一个来度过假期的大学生。

J的话很多。她问我,为什么这里叫“同里”,我说因为它本叫“富土”,过于招摇惹人注目,于是拆字去点改成“同里”:她又问我,从穿心弄走过会不会被一箭穿心,我笑笑说你走一走就知道了。

后来这个话多的女孩告诉我,其实她的问题都没有意义,她也并不寻求答案,只是希望有人回答。

她总是紧紧地跟着我,害怕迷路,在这样相似的巷子中穿行,J的眼神会迷茫而有些焦虑。看到熟悉的招牌旗帜,比如“孙阿婆茶楼”,她会明显地舒缓一口气,说:“这里我们来过的。”

我问她喜不喜欢同里,她叹了一口气,说不喜欢,因为巷子总是弯弯绕绕,让人找不到方向,没有安全感。

我说,其实不必苛求所谓方向,前后左右,都只是相对的,当你回头时,后便成了前。不知她能不能听得懂。

在同里,不知为何,我总能有上文这样的禅思。可能是这里错落的桥和网布的水道给了我灵感。当你对着地图径直来到这里最有名的景点面前,却发现它的门上挂着“退思园”三个字,它告诉你,要往后退。

同里是个很有意思的古镇,充斥着避世和回归的气息。除了能看到“退思园”,还有“崇本堂”、“耕乐堂”、“太平桥”,如若事先不知道这里由古至今都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真容易被这完全一派“农家乐”的氛围骗了,误以为是个庄园度假村。

然而,那些古朴的名字牌匾背后,往往是精美到极致的园林景观,细致的雕刻和水相映成趣的亭台小榭,每一处花草的布局都匠心独运,初看不觉得,细看才能察觉。它们都是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回乡仕人留下的痕迹。

每个导游都能跟你讲一个关于同里园林主人的花边故事,比如富家千金爱上了落魄书生,送他价值连城的珍珠塔助其考取功名;又比如退思园的主人任兰生是如何的爱民如子、垂死病中仍然念着水患灾情。总之,故事的主旨不外乎是富人的高尚美德——在古时,故事都是拥有笔墨最多的人写的,如此而已。

虽说每一个说故事的人都有他自己的喜好,但归根结底,关于同里的故事们都传达了一个信息——避世和退隐,是入世之人的终极目标。一切好像一条轮回的路,而同里就像是这个轮回的起点与终点。

后来爱上了一个同里小伙子,但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同里。

第三个故事 人

养鱼鹰的渔夫抽着水烟,把船等在太平桥下。木船上站着的鱼鹰脖子戴着镣子,放空了眼神,甚至略显呆滞。渔夫似乎闲得有些无聊,便把鱼鹰镣子解下,喂了它一口鱼。

同里和印象中的古镇有很大区别,没有凤凰的灯红酒绿,也没有阳朔西街的熙攘夜市,更没有秦淮河桨声灯影的浮光艳色。一入夜,它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城镇没有区别,下班买菜的人代替了游人,占据街道,吴依软语的家长里短便成了整个镇子的背景音乐。

我仿佛一下子就进入了当地人的生活。

小孩结伴放学回家,打闹着踩着水花,奔跑穿过鱼行街,拐入穿心巷:自行车篮子里装了茭白莲藕的大妈悠然踏着圆圈,赶着张罗晚饭;周身紧紧包裹着花紫旗袍的婀娜女子,披着外套,挽着脖子上挂着巨大镜头单反相机的年轻男人,挤在一把伞下,似乎刚结束一天的拍摄准备收工;林家铺子前排起了约七八个人的小队伍,他们在买袜底酥、芡实糕、退思饼;“酒坛子饭桶”小饭馆的状元蹄新鲜出炉,围坐的客人齐刷刷地把筷子往桌面一戳,等着尝鲜;水道码头穿蓑笠的大叔正在收木船的绳子,木船撞触码头,发出低沉的汩汩声,一圈圈的水纹荡漾向河的另一岸。

D留我吃饭,说他烧的菜是全同里最好吃的,远近闻名,隔壁杨二天天找他蹭饭。扰了他一整天,实在不好意思再留,我起身要走。

屋外雨渐渐大了,D递给我一把伞。

前方河道转弯,有家茶社翼然,名日“南园”,在晃动的灯影下,外形看去古香古色,颇有文化氛围。玄关无人,右手边的柜台上满满的全是小盒子装的各色茶叶、计量斤斗的奇怪工具、几块挂着的茶名木牌,左手边是镂空的木雕装饰,空气里是淡淡茶香,混合着木质家俱的柔和味道。

楼上走下一名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身着灰色中式棉袄,看到我年轻的脸,他明显愣了一下,但又保持着亲切笑容,声音里带着吴语的柔软却中气十足:“小姑娘,楼上坐吧,比较暖和。”

聪明的老板也许已经看出了我不是茶道中人,仅仅是个观光客,可他不急着向我这门外汉推销产品,也没有板起脸来不欢迎我。

窗外雨雾笼罩的夜是一种暗暗的冷蓝色,室内清香扑鼻,暖意浓浓。茶客多已鬓角泛霜,或轻声交谈,或低头不语,或斟茶,或点指致谢,或斜靠在太师椅中休憩。老板正与一桌客人煮茶笑语,听着让人全身酥软的当地方言在茶室弥漫开来。

打开手机一查才发现,这间外表上安然宁静的茶楼是辛亥革命时期抗清文学团体“南社”的发源地,这里曾聚集着众多著名的先锋文人,比如陈去病和柳亚子。这使我吃惊不小,本以为的避世之地,竟也有愤世嫉俗的一面,喜爱阴谋论的我不禁观察起周边茶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酝酿什么追捕外星人之类的大事。

回程时经过D的咖啡店,他正在打烊,阖上最后一块木门板,他说,我正要去杨二家喝酒。

36个故事 忘记

一开头我就说,同里是一个听着让人提不起兴趣的地方——对,因为总有人告诉你,水乡古镇都差不多,去过一个就别去第二个,周庄同里,就选周庄吧,名气大些。

一开头我也说,同里是一个再也没有勇气去第二次的地方。

写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远离同里有一年。

结束了一年的流浪,却总忘不了第一站。只是很多事情和细节已经记不清楚,剩下的,就是经过忘记和记忆共同加工的故事。

偶尔会想念那里安静的小雨,拂面的清冷,被夜晚的灯影掩盖的白天的色彩,引人无限遐思的复杂水道和每一处房屋都暗藏的退隐情结。

D常叫我再去同里,但我没有办法,害怕听说同里不再像我见到的那个同里,而是变得媚俗和吵闹。

就像童年时暗恋的隔壁班男生,可能你永远都不会上前去和他说话,多年之后也不会想知道他最后长成什么样子。因为太单纯和美好,所以只适合停留在记忆中,或者说是适合忘记。

最后是几句歌词,来自《第36个故事》:

在街角的咖啡店,.相遇的一刻/故事从头/面对你我依然心动/看这座城市慢慢/被时光移动/若伸出手/还是渴望被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