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菜也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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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珠:上海女作家,杂志编审。已出版《东洋金银梦》、《上海闺秀》、《孔娘子厨房》、《七大姑姨》、《上海妹妹》、《煮物之味》等著作。作品以小说、散文、随笔创作为主,近年在多家报刊开设专栏。

净菜既没什么黄叶需要拣净,也没什么泥土需要洗了又漂,漂了又浸,可是炒了以后吃在嘴里却有些索然无味。缺少了什么呢?现代蔬菜业基地,想来阳光是隔着棚的,肥料是化学的,水是计划供应的,泥土是专门配置的。一切都是程序化、标准化,产品当然是合格品,然而却缺少农家后院里采摘下蔬菜的那种野味和鲜味。

去超市买菜和去小菜场买菜的区别也是这样。

为了培养女儿热爱家务,在她中学的时候我就“逼”她一起去菜场。一进那里,这孩子立即踮着脚尖走路,仿佛多接触一些菜场的地面人也会肮脏,还用手把嘴鼻都捂上,问她干什么?她说臭啊!我说我怎么闻不到?女儿用同情的眼光看我,连连摇头叹息。估计不来菜场还好,来过菜场之后她是再不会有一丝热爱家务的念头了。

一位女友留美归来,想到又要回到中国厨房,去中国菜场就有心理压力,于是和丈夫谈判,定下规矩,每周或每两周坐出租车去一次大卖场,平日里坚决不进菜市场。她害怕那种脏乱差,尤其活鸡、活鸭、活黄鳝当场被宰杀的惨象。

与其完全相反的是台湾美食家蔡澜先生。他不仅热爱美食,而且自己会动手烹调,写出来的美食经老辣、有品。他告诉读者,最喜欢逛的就是世界各地的小菜场。每到一处旅行,他必定早早起床,直奔当地小菜场。那种热腾腾的菜市景象是他最乐意看到的。虽然是旅途中,不能采买鲜活的食材去烹调,但他必定会趋前问价,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然后心里换算成台币,比较一下各地的生活指数。每当蔡澜看见鲜蹦活跳的海鲜,寻到珍奇的食材时总是垂涎不已,那大蒜般红鼻子冒油,想着怎样煎怎样炒,该是多么多么的美味呀!

其实在上海男人中,和蔡澜爱好相同的也很多。外出开会旅游,我常常是捱到点起床,到达早餐厅时,有几个男人早已吃完,而且告诉我,自由市场也已经去过啦,大闸蟹卖多少钱一斤,小青菜多少钱。像这种男人,必是在家买汰烧习惯了的勤劳分子无疑。

如果只进出超市大卖场买菜,将一盒盒标明分量、价格、产地的净菜扔进篮子里,不用问价,没有了和菜农对于季节、天气和菜品的交流,当然更不可能演那种价格谈不拢,假装扭头就走,然后被叫回去妥协的戏码。推着四轮车,挎着塑料篮,怏怏地穿行在干净的货架间,无趣吗?失落吗?惆怅吗?

说实话,其实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