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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胡适和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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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今天不是冲着我,也不是冲着胡适,而是冲着陈丹青来的。”说这话的邵建,身子松弛,语气和他的脸部线条一样硬朗。

5月21日晚,身为《胡适的前半生》一书的作者,邵建受出版方邀请,和陈丹青一起出席在北京海淀区彼岸书店的读书沙龙。开场前一小时,慕名而来的听众规矩地在场外挨个排队。在这个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书斋里,幸运者能拥有前几排座椅中的宝贵一张,大部分人都只能站在后面听讲。

沙龙的主题是《三个胡适,三个鲁迅》,胡适并不是唯一的主角。这个题来自于陈丹青几年前的观点,他认为民国时期有一个活的胡适和鲁迅,1949年之后,大陆和台湾又各有一个胡适和鲁迅的形象。“和台湾文化人谈论胡适和鲁迅,完全是不同的语境。哪怕在台湾遇到一个喜欢鲁迅的人,跟我也没有什么话讲。”陈丹青原想就此写篇东西,却因“自觉学问不够”迟迟没有落笔。

刚一落座,陈丹青问:“你们有多少人读过胡适写的书?”两人一望,举手的不到十分之一。邵建于是又强调了一遍:“你看,你们不是冲着胡适,是冲着陈丹青吧。”

身为胡适的资深研究者,邵建看上去不像他敬仰的胡适那么温润平和,反倒有点像“大先生”鲁迅,快言快语、毫不掩饰内心喜恶。沙龙常客陈丹青不时地催促邵建多说话,别冷场。邵建貌似不怎么“领情”,只是根据话题有感而发,点到即止,并不会为了现场气氛多做发挥,或者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他指着茶几上要的一杯冰镇啤酒,“我需要刺激”。显然,他觉得现场提问还不够刺激。

从本世纪初以来开始致力于胡、鲁比较研究的邵建,对于胡适的专门研究也就是从2005年才开始。在他读中学的上世纪70年代,胡适当然是以反面形象出现,“走狗”这两个字是他心中对胡适的最早勾勒。经过多年耕耘,他在这本400多页的专著里详细描述了胡适的前36年,尽可能还原他心目中这位“自由主义者”和“理念传播者”的本来面目。书的原名《瞧,这人》取自尼采上世纪80年代的一本精神自叙。也是在写作过程中,邵建成为胡适的坚定支持者和追随者。

陈丹青坦言,自己在出国之前对胡适的了解也是零。到美国后,通过唐德刚、张爱玲等人书中的叙述,他才慢慢形成对这个文化大家的初步印象。

“第一次见到(照片),我发现他很好看,典型的君子相。”陈丹青的视线落到了沙龙海报上的胡适,“他脸上没有苦相。”在他眼里,鲁迅当然也好看,夸张点说真像个“文豪”。 “我发现他(胡适)很好看,典型的君子相。他脸上没有苦相。”

“那到底是胡适还是鲁迅更好看?”邵建有点促狭地追问。

现场的笑声响起。陈丹青的回答却认真起来:“鲁迅绝对不是马大哈,他心思异常敏感,看事情异常锐利。胡适不是,他经常头脑热……但碰到原则问题,胡适也是很硬气的。”陈丹青不愿意对二人做出高下评价,落入所谓的道德和历史判断。他感觉今天的社会不好玩,因为再也没有像胡适、鲁迅这样的人物,“虽然性格、学说不一,但都结结实实,都对青年好得要命,一样地为政权所不容,都做出很勇敢、几乎丢掉性命的事情。” “虽然(胡、鲁)性格、学说不一,但都结结实实,都对青年好得要命。”

气氛渐渐热络。读过、没读过胡适作品的听众纷纷描述起他们心中的这位先贤:

“他像个大哥哥,好像说兄弟你好好努力哦……他的背后有我们今天所向往的平等的精神,这是胡适非常感动我的地方。”

“胡适兴趣很广泛,但是在任何一个领域又没有很深入的建树。”

……

不管如何表述,大家都承认当代对于胡适和鲁迅,或极少资料可读,或有着严重的误读。在多次演讲和《笑谈大先生》这本书里,对于鲁迅的“圣人”形象,陈丹青用他去伪存真的视角和充满机锋的语言进行了解构。而在说到世人对胡适的误解以及这一百年的历史时,邵建颇有些心意难平,呼吸都急促了。“我气不顺。谈这些问题,对我自己是一种生理伤害,而不仅仅是精神伤害。”

有人疑惑,胡适和鲁迅缘何在1949年前后在中国大陆遭遇迥然不同?为什么绝大多数人无比崇拜鲁迅,而将胡适打入冷宫?邵建和陈丹青的解读是,胡适不赞同用暴力一揽子解决问题,这对当时的青年缺乏足够的吸引力。还有一个原因,鲁迅是个文学家。相比学术,文学更容易为普罗大众接受。在战争年代,他火焰和利剑一般的文字,更是感召了千万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走上一条不知方向却甘愿投身的道路。

看到在座这些年轻的面庞,陈丹青感到第四个胡适鲁迅又出现了。“如果今天他们二人在世,你们会更倾向于谁?”这是陈丹青抛给年轻人的问题。

邵建想当然地以为鲁迅活在今天依然会是年轻人的偶像,和青年互动更多的陈丹青却认为,今天的70后到90后比他们这代50后更加冷静,他们多半会倾向于胡适,也会远离学生运动。

“那我们来听一个故事吧。”不服气的邵建请出一位在场的女记者,让她说说上午采访时提到的生动例子。 “你应该去一趟日本。真的很近,不是很贵,划着船去也可以啊。”

女记者说,一次在北京打车时,出租司机顺口背起“我只觉得我所住的并非人间……”当场令她震惊不已。这位司机不仅会背《呐喊》等名篇,而且觉得这些文章即使放到今天也不过时。

“丹青兄,如何?”邵建嘴一咧,像个赢了的赌客般得意。

陈丹青依然坚持,他在生活中至少认识20位认同胡适的年轻人。虽然还远未成气候,而且今天倾向胡适的人也未必真正了解胡适,“但对于事物复杂感和理性的趋于认同和尊重,这个时代确实比上世纪30年代要好很多了。”

对胡鲁二人和那段历史,怎么能够“拨开迷雾,看个清楚”?邵建和陈丹青给大家的建议,还是“多读书”。一位读过《野草集》的女听众认为鲁迅“忧愤深广,超越虚无”,她的这些词汇被邵建形容为“很像评论语言”,因此建议她“多读读鲁迅的杂文,形成自己的判断”。

一位计算机专业出身的男生直言自己不爱读书,却深深觉得今天人们的读物和口语用词不美,缺乏传统语言的韵味。“很多文字读来没有任何感觉。”陈丹青表示赞同,在他看来这也是新文化运动矫枉过正的一个“悲剧性后果”。

在计算机男生漫长的表述结束之后,一位着灰色T恤的男生露出“终于轮到我了”的释然。他很想知道,当时像鲁迅一样留日的那批知识分子,后来在抗日战争期间,会如何看待日本这个国家。邵建按自己思路回答说:“鲁迅对日本感情很深。不能因为日本侵华就对日本持完全否定的态度。”男生涨红了脸,解释说自己不是一个愤青,只是想弄清楚上世纪初的留日学子后来对待日本的态度。

“灰色T恤男”就坐在陈丹青对面,看到男生的表情,陈丹青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你就很像我认识的日本人啊,很憨厚,很认真,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慢慢表达出来”。话语里没有半点奚落。“我有点紧张”。男生越发窘了。陈丹青鼓励他:“你应该去一趟日本,答案就都有了。真的很近,不是很贵,划着船去也可以啊。”这次,男生和全场都乐了。 (文 | 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