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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亡魂寻找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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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黑胶袋里的手

我不喜欢万圣节,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过这个节日。我一向对死和鬼神充满敬畏。但吴言不是。十月,万圣月,让他兴奋不已,疯了似的参加各种各样的派对秀场。

吴言是化妆师,可以把人化成各种“鬼”样子。他在圈里小有名气。尤其是那些诡异的彩妆。经他画出的每一张脸,都是件艺术品。

而我,是他的助理。私下里,是他的女友。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个出色的混得好的化妆师,多少要表现出同性恋倾向。即便你不是,也要装作是。走路的姿态,说话的口吻,拿化妆扫的手势,都要有股温柔媚态。所以吴言只有面对我,才是真正的男人。人前,他是吐气如兰的小吴老师。

整个万圣月,一场接一场“鬼秀”请吴言去化妆。我们忙翻了。10月31日,中午一醒来,我就发烧了。吴言让我休息。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因为这是万圣月的最后一天,有场重头戏在晚上。所以我感觉好一些之后就赶了过去。

这是一场叫“地下长河”的时装秀,在一幢很古旧的老房子里,有哥特式的尖顶和拱窗。这里曾经是德国人开的银行,现在是先锋艺术的展览中心,叫“6721创意工厂”。吴言在顶楼租了一间工作室。这次的秀场,就选在了6721的地下室,宽阔空间里,铺设了一条50米的蓝色T台,象征着穿越时间的河流。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了,隆隆的音乐从地下传出来,发出闷实的震动。我从房子后门直接进入地下室。平时这条路少有人走,只有搬运货物时才用到。我沿台阶转过一个折角,通道里变得更阴暗,只有每隔几米的壁灯,亮着昏黄的光。

一个人走在这条黑乎乎的路上,难免有些怕。

就在我走过楼梯最后一个转角时,突然脚踝一紧。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手,抓住了我!

那只手极瘦,苍白的皮肤附裹在干枯的骨头上,从一只巨大的黑胶袋里伸出来。

我恐惧地挣脱掉,却从楼梯上直跌下去。

还好楼梯不高。

我忍着疼痛,飞快逃开。

00:00 桌子下的女人

我在临时化妆间里,看见了吴言。他瞥了我一眼,继续忙他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我脸上的惊慌失措。他一向这样,工作起来十分忘我。

Tony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巾:“出什么事了?”

Tony是新出道的男模,也是吴言的挂名男友。关系听起来比较复杂,但现阶段的吴言,需要摆摆样子才能挤进时尚圈。我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后门楼梯的袋子里,好像有人?”

Tony疑惑地看着我说:“什么意思…--我还是陪你去看看吧。”

我带着Tony回到后门的楼梯,那只黑色袋子还放在那里,白色的手臂依然探在外面。Tony几步就跑过去,把手臂一下揪了出来,说:“你说的是这个吗?”

很明显那是条假的。Tony走过来,搂住我说:“玟姐,快万圣节了,恐怖的道具多的是。”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天的时装秀很成功。晚上,吴言带着我和Tony去酒吧庆祝。路上,吴言坐在车子里,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笑了笑说:“没什么,自己吓自己。”

吴言宠爱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没事就好。”

那是一家有名的Gay吧,四处铺满了隐喻的暗红色。车子到达时,吴言转身拉起Tony的手下车了。Tony回头对我挤了挤眼睛。我自觉地没有跟在后面,隔了一儿才下车去了洗手间。

我坐在隔间的马桶上,整理手袋。忽然,我发现我的袜子上粘了一个塑料片似的东西。我轻轻摘下来。

竟是一片齐根掉下来的指甲,发黑的根部,还连缀着细碎血肉!

一定是那个抓住我脚踝的手掉下来的!我怕极了,惊恐地把它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脚步很怪。一瘸一瘸地拖行着,就在隔间的门外停了下来。

我吓得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忽然,门缝下探进一只手,轻轻摸索着。苍白的皮肤,极瘦。

是在找那片指甲吧?我用鞋尖把断甲推到那只手边。手小心地拾起来,离开了。

我坐在马桶上,一直瑟瑟地抖。直到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才从隔间里走出来。

如果那片指甲是真的,那Tony给我看的假手臂,一定是被人换过了。也说不定,Tony就是那个暗中倒鬼的人!

想到这儿,我立时冲出洗手间,走进酒吧的大厅。Tony仰面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好像喝多了。吴言和身边的几个模特聊得正欢。我走过去推了推Tony:“嗨!”

然而Tony的身体,却像条死鱼一样委顿地滑到了地上。旁边的人哈哈笑了,嘲笑他酒量太差。可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蹲下来,用手指试探他的鼻息。

没有,没有一丝呼吸。

突然,酒吧的灯全部熄灭了,只剩下啪口拍爆闪的频闪灯。一群扮着鬼怪的男女,冲了出来。

这是酒吧的零点高潮。

而我却在闪烁的白光中,看到一张枯瘦的脸。她从低矮的桌子下爬出来,墨黑的长发,垂在两侧。我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响声,有绿色的粘液从她的嘴里流出来。

我惊恐无比地尖叫着。可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发出刺耳的叫声,我被此起彼伏的声浪淹没了。我倒退着向后爬去,腿软得没有力气站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猛地拉起了我。是吴言。他的脸写满了惊恐,显然他也一定和我遭遇了同样的事。我们管不了表现什么同性倾向了,彼此紧拥着跑出酒吧。

我结结巴巴地说:“Tony他……好像……”

吴言却用力地晃了晃我的肩膀说:“现在,咱们还有能力管他吗?”

02:25 瘦到死

我用公用电话通知了120,酒吧里有人需要急救,然后跟着吴言乘出租车,直奔他的工作室。显然他有事瞒着我。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言低着头:“回去再和你说。”

吴言带着我从后门通道回到“6721”。古老的房子,在夜里看起来格外恐怖。他进了工作室,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的霓虹,把化妆箱和一些大牌的试用品找出来,接着竟从保险箱里拿出几十万的现金。看样子他是要离开了。我忍不住再次追问:“你怎么有这么多钱?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吴言紧皱眉,半天才说:“你看见她了吗?”

显然吴言是认识那个“她”了。我用力地点头。吴言用钥匙打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扔在桌子上。我小心地拿过来,那里面放着一叠照片,上面是一个的女模。所有的照片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美。只是那个女模太瘦了,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清晰可见。她瞪着一双大眼,幽深的瞳孔,散发着楚楚可怜的光。

那个从桌子下爬出来的女人是她了。我慌神地问:“她是谁?”

吴言叹了口气说:“她叫俞茼。两年前,你还没来之前,做过我的模特。”

“她怎么这么瘦?”

“她的骨架比较大,所以我告诉她想做顶级模特,就要瘦。后来……她得了厌食症。”

“不吧。那她现在……”

“死了。”

我吓得倒吸了口凉气。现在我终于知道吴言为什么这样怕了。我颤声说:“你觉得,她在万圣夜是来找你……”

“住嘴!”吴言愤然吼叫,“我那样说,也是为她好。”

我走过去,把吓坏了的吴言抱在怀里,说:“没事,咱们这就走。”

然而我却在他的衣领中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小心地把它拿出来,竟又是一片薄薄的指甲。我飞快把它扔掉:“快走!她要来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哗哗的声响。我和吴言循声望过去,这才发现在昏黑的墙角,竟放着一个硕大的黑胶袋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在缓缓蠕动着。突然,袋子被撑破了,一只苍白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来,接着竟是一个女人的头。她的黑发,凌乱地披散着,枯瘦的身体像野兽一样从袋子的裂口中钻出来。

我和吴言恐惧极了,疯了似的逃出门。

03:45 最不可思议的事

深夜中的老房子,仿佛四处飘浮着透明的鬼魂。吴言和我跑到楼梯口,有恍惚的灯光照上来。我想一定是查夜的保安,刚要开口呼救,却被吴言捂住了嘴巴。他拉着我躲在墙后,悄悄向楼梯口偷窥。

那束光,是一只强力手电发出来的。只是走上来的人,竟然没有一丝脚步声。根本看不清上来的是谁,只感觉应该是个女人。吴言一声不响地拉着我向后退去。就在不远处,有一间杂物室,吴言轻轻拧了拧门把,没有锁。我们当即躲了进去。

不一儿,手电的光芒在门缝下滑了过去。吴言看来也是怕了,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又潮又冷,没有一丝温度。

终于,门缝外的光线消失了,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吴言等了片刻,按亮手机。可他只说了个“我”字,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狭小的杂物室里,除了我和吴言,竟然还站着一个人,那个枯瘦的女人。而我正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那个女人缓缓地抬起头,绿色的粘液从紫黑的嘴唇里流出来,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

我张大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吴言也被吓呆了,瞪着赤红的双眼,挪不动步子。我猛地拉起他,冲出门。两个人跌跌撞撞跑到了一楼。

一楼的大门,已经被锁紧了。

吴言用力摇了摇,转身跑向了地下室。

是的,那里还有一条通道通往外面。

地下室里,还留着走秀后的残局。我们跳过一排一排座椅,向通道的大门跑去。就在这时,T台上的灯光一瞬大亮了,音箱发出诡异而震耳的音乐。

那个奇瘦的女人,像具骷髅似地穿着白纱从展板后面走出来,直直挡在我和吴言前面。

接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我之所以说是不可思议,是因为在我的脑海中,从没想过发生这样的事。

吴言抓住我的手,猛然把我推向那个女人。

我们重重地撞在了一起。而他借机头也不回地冲出通道……

05:52 Happy Hallowmas

11月1日,天亮了,阳光弥漫在空气里,驱散了万圣夜的恐惧,电视里播报着新闻。

“今晨一名男子被锁在6721的地下通道里。清洁工发现他时,已精神崩溃。其助理昏迷在地下室中,醒来后出现选择性失忆,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鉴于通道里四处散落着恐怖的假肢和人造血浆,警方初步怀疑,和万圣夜恶作剧有关。另外,此前不久,在本市一家酒吧内发现一名吸毒过量的模特,与此男子疑似关系暧昧,至今昏迷不醒……”

没错,这个精神崩溃的男子,就是吴言。那个昏迷在地下室的助理就是我。只是我并没有失忆。我只是不想提起那个可怖的万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追逐我和吴言的不是俞茼的鬼魂,而是四个女人――董心,徐萌,赵月影和陈琼。她们是大学的同室好友。

吴言和Tony利用俞茼的照片,在网上贩卖减肥药。他们宣称这是吃药后的瘦身效果。这样一来,激发了许多女人的信心。

然而他们贩卖的不是普通的减肥药,而是曲马多。这一款几乎等于的镇痛药,服用几粒就上瘾。董心她们正是吴言的受害者。她们瘦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直到她们的好友服食过量至死,几个人才算清醒,决定在万圣节执行报复计划。

Tony服用大量的,就是她们偷偷下在酒里的。而那个恐怖的断甲是微型追踪器。所以她们在偌大的房子里总能找到我和吴言。原本董心她们以为我和吴言是一丘之貉。直到吴言把我推给了“鬼”,她们才知道,我也只是个局外人。

这样看来,那天我真的要感谢吴言了,如果没有他的自私与恶毒,我也许像他一样疯掉。

Happy Hallow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