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建筑业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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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这片文章前，我所在做的课程设计是高层旅馆。老师总在强调要使得功能更趋近于合理，因为旅馆是个相当复杂的功能体系（当然是针对过去我们做过的设计而言）。这不禁让我开始郁闷起来。我们难道真的应该在设计中赋予空间正确合理的功能，告诉使用它的人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到了当时看到的human在ABBS上发的关于KOOLHAAS的广州歌剧院的方案。KOOLHAAS在这个设计中再一次对传统建筑行为的发生进行了质疑。对于这个质疑，human的解释是：以往的歌剧院，都是把观众厅和舞台作为一体（就是所谓的剧院的Core）而独立于其他功能部分进行设计，然后再在这个Core的外面做文章。而KOOLHAAS则从功能和形式上都对此进行了颠覆。其价值就在于，把歌剧院恢复到原本合理的状况——不同使用人流的空间分开处理，再使两者在功能的Core处发生交互作用。

我想KOOLHAAS给观演建筑下了一个新的定义，那就是自由民主性，也就是他自己所说的“民主空间”。这种民主性有两个方面组成。一是建筑体内不同人群不再有等级之分，人和人之间可以交流互动，观众席里的人可以看到表演者精彩的演出，而表演工厂里的人也可以欣赏到观众的千资百态，歌剧不再是所谓中产阶级Bourgeois的专利，而是可以让所有的民众一起参与享受；二是建筑的使用者可以随意赋予空间以功能，歌剧院不再有什么Core，或者说随处都是Core，建筑的功能被淡化，建筑于人产生了互动。

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对这个问题有了一个自己满意的答复。就是作为建筑的创造者，我们没有权力去限定使用者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我们只需要提供一个可以使用的空间，并把空间简单的分类就可以了。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也是常青老师最初就说过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中国自古没有建筑师，建筑以及园林的制造都是由主人自己完成的，主人可以命令所谓的专业人士（也就是工匠）这里放什么，那里建什么，没有图纸，更没有效果图，所有的效果都只能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这不正是我们所要追求的设计的最初么？

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建筑师这个职业的出现，所有一切都变得非常专业化。我突然意识到人们已经和建筑脱离了关系，人们总是把自己当作建筑的局外人，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所谓的专业人士，让他们搞定一切就可以了。就比如我们总是把家里的装修交给工程队，设计交给装潢公司一样，人们自身正在失去对建筑的控制权。当然，也许在这个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这样做是提高工作的效率和质量。但是长远来看，这并不是人们最终想要的生产方式。2002年的双年展主题是“都市营造”，其意义并不只在于建筑人对都市的看法，而是要让普通的老百姓都来参与建筑，来认识建筑，让百姓们也来营造一回自己的都市，尽管双年展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但至少它提出了这样一个新的问题。

让我们再来看一个设计的实例，王澍的文正图书馆。刘家琨对其评价是：王澍在构建的方法上绝对专业，而在构建的目标上却相当感官化，归根结底，他是富于戏剧性的……他以现代主义的饺子皮包裹起个人的、非正式的、非专业的等等混合馅，以期形成外部单一、内部复杂矛盾的东西。

刘所说的戏剧性是指这个设计中很多令人费解的地方。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入口处的那个高30厘米踏步宽30厘米的大楼梯。那并不是入口，楼梯上只是个配电房的小门，因此别人开始说王澍是形式主义，放了个没用的楼梯。关于这点，王澍自己解释说，他要赋予楼梯以新的定义，楼梯的本质并非是个交通体，而是阶梯状的构件，在楼梯上，我们可以进行很多活动，比方弹吉他、休息、聊天、吟唱，因此这个楼梯是对功能的重新定义，也是给人们以最大的选择，选择功能，也就是选择自己想要做什么，楼梯在这里回复到它的本质，而不再只限定“交通”这一个功能。这是个很有趣的解释，也正和KOOLHAAS所讲的“民主空间”相类似。因此王澍称自己是“业余建筑师”。我想业余的意思就是让人们自己来决定自己要什么空间要什么功能，建筑师只要做古代受主人指挥的工匠就可以了。

我想未来的中国建筑乃至世界建筑正应该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发展的，王澍的实验也是他自己对未来中国建筑的展望。因为建筑充满了多种的可能，这种可能是无穷尽的，而业余非专业化的建筑设计，才是提供这种可能的最好方法。

时代仍然在继续发展。记得上学期上计算机辅助设计课的时候，有幸体会了Autodesk公司的最新设计软件REVIT，当时老师在总结的时候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就是当未来的设计软件方便实用到每一个普通老百姓都可以操作使用的时候，我们建筑师怎么办？老师没有给出答案，但我想我可以回答。在那个信息传递高速准确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很容易地掌握设计的方法，为自己设计自己需要的空间，人人都是建筑师，建筑师这个职业也许将被重新定义，经典意义上的建筑师将消失，而建筑却变得更为多样化、复杂化和虚拟化。而所谓的建筑专业，将可以考虑去发展如何让人们的设计变得更业余，这将是个更专业的领域，建筑师需要掌握的知识将更多更全面。

也许，就目前中国建筑业的状态，提出业余建筑这样的概念时日尚早，但我仍然相信，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我们反对传统，质疑传统，最终目的并非不要传统，而是回归传统的本质。建筑设计的业余化，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最终形态，也是作为建筑人应该追求的最终目标，而这个目标也是“设计”这个词的最初由来。（本当无人，同济大学建筑历史与理论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