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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船共渡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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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男子汉”的爱情成了老大难

大专毕业后,我分配到长江一艘拖轮做实习三副,按政策,毕业生上船实习期满就会转为正式三副。可是,实习结束,同学们都按时转成三副了,唯独我一人搁置不批?起初,我以为是组织上要考验我。后来,一位同学悄悄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家庭出身不好。

那时我24岁,正是“男大当婚”的年龄。在同行眼里,我生就一副海员的体魄,兼有几分书卷气。他们说女孩子就喜欢我这种“标准男子汉”。所以,给我介绍了不少姑娘,但是,谈一个吹一个。不是我吹姑娘,是姑娘吹我!仍然是家庭出身作怪。那是一个唯“成分”论的年代。为此我滋生了严重的自卑感。

“交接棒”在我这儿断了线!

由于没有成家,我一年一度的休假全用来回老家看望母亲。老家在江苏宜兴,每次回家,我都用海员证签一张四等舱船票,在汉口上船,南京下船,再转乘宜兴的班车。

那时,汉口到南京的航程两天一夜。旅途非常寂寞。

一年夏天,在我回家度假途中,独自躺在船仓靠窗的上铺看书,被一个熟人的声音打断:“唉呀,小陆,你也乘这班船哪?”不等我回应,他又说:“问题解决了,问题解决了!来来,介绍一下,这是小左!”他指着跟在身后的一位姑娘对我说:“她刚从重庆下来,到上海下船,第一次出远门,请你沿途关照一下!”“可我只到南京。”我跃身坐起来说。“南京就南京吧,反正离上海不远了!”朋友回头安慰小左,只见小左红着脸直点头。她打着一对惹眼的长辫子,我的心不由得跳动加速,能与一个女孩子做旅途同伴了。

小左一口四川话,她简短告诉我,她老家在青岛,在重庆工作,现在是名小学老师;这是她第一次回青岛探亲,父亲担心她旅途安全,特意托在长航工作的朋友关照。

在船上,我能为小左做的非常有限,无非排个队买个饭什么的,而她真正需要帮助的是在上海买船票转换海轮。那么一个大上海,车水马龙会让她迷路的,这后面的事我又做不到。

我帮小左安置好行李,然后把靠窗的铺位让给她。她可以看江景,呼吸从江上吹来的新鲜空气,我睡到闷热的舱中部去。一路上,不善言辞的我除了吃饭和小左说说话,其余时间便躺在铺位上看书。我盘算着到南京前再物色一个熟人在上海关照她。偏巧,那班船上没见一个熟人或同学,“交接棒”在我这儿断了线。

多情的暴雨

船抵达南京。我下船前,画了一张草图,详尽写上:到上海十六铺码头后乘什么车去买船票,再转什么车去海轮码头上船。我说如果时间抓得紧,她可以赶到当天开往青岛的航班。说完,我收拾好行李下船。

谁知,我走到船舷梯口时,天下起了暴雨!那场雨来得很突然,雨滴如蚕豆般大,下得人的眼皮都无法睁开。巧得很的是以往每次回家我都带雨伞,那次偏偏没带!我被暴雨堵在船舷。好在船在南京有两个小时停靠时间。难想像的是,这场暴雨不仅没有停意,反而越下越猛,两个小时过去,我既没冲向雨中,更没离开船一步。眼睁睁看着客轮缓慢离开雨中的南京。

不知道我是被多情的雨丝留下,还是被不可名状的情思牵住,我办理补票手续,延线去上海了。到上海也可以乘汽车回我的老家宜兴。

我又来到船舱。见我回来,小左很吃惊。当她知道暴雨误了我回家后,一再说:“你妈妈会担心的!”从她真诚的眼神中我发现,这位文雅的姑娘既善解人意,又心地善良。这一晚,我躺在铺上自嘲:这“交接棒”,交来交去还是交给了自己!

到了上海我和小左风风火火赶到海轮码头,碰了一颗钉子:上海开往青岛的海轮因台风停航一天!小左不得不在上海住一宿。待我帮她找到旅社安顿住下时,我也错过了开往宜兴的班车,这样,我得留下来陪着过一夜了。

说来也奇怪,当天夜里,我竟没有约小左一起去逛南京路!也没去外滩散步看看悬在黄浦江上空的月亮!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和小左依然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我像完成任务似的径直把小左送到海轮码头,随后调头就走。“小陆!”小左在身后喊了一声。“还有什么事?”我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地址呀?”她有点腼腆,两朵红云飞上了脸颊。是的!同船共渡三天三夜,我们彼此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扯下一张纸,写下我的船名、地址和姓名交给她。却不敢趁机问一下她的全名,不知是什么把我的嘴给堵了?

休假后回到汉口,我竟收到小左的来信!信很简短,感谢我对她的一路关照,并为耽搁我回家时间表示歉意。我反复看信,想从字里行间读点别的什么,没有!不过这封信最大的收获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左心怡。我的心滚热,却不敢妄想写这封信的姑娘已向我抛出了信号。我犹豫再三不敢回复!

我们差点擦肩而过

第二年夏天,我又接到左心怡的来信。说她暑假准备再回青岛探亲。像上次一样,她乘船到汉口再转乘下水船去上海,她说这次她将独自成行,不再需要人关照了。小左还告诉我,她乘的那班船什么时候到汉口。

这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立即给她回了信,我说,船到汉口那天,我会到码头去接她的。

为了接小左,我提前几天请假从船上上岸,在招待所住了下来,然后天天去询问重庆的那班船。船到那天,我早早去码头守候。可那天那班船又晚点,望眼欲穿直到天黑,江边闪烁起万家灯火却看不见船的影子,我心急火燎,生怕错过。

天黑了好一阵,船才缓缓靠上码头。我睁大眼睛看着走下舷梯的每一个人,期待见到那对长辫子和那张秀美的脸庞。可是,直到全船人走光了,也没见到左心怡的人影!此刻,我的心又慌又乱;信上说好了的,为什么没来?是不是不想见我?是不是她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我家庭出身的闲话?脑子胡思乱想,心里从未有过的紧张!正是这种慌乱,我才醒悟,虽然和左心怡只有一面之交,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没有接到左心怡,我的心空荡荡的。以往的失恋,我提得起,放得下。这一次,却怎么也丢不开,一闭眼睛就会想起去年和左心怡在一起乘船的点点滴滴。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我又收到左心怡从青岛寄来的信和照片。照片让我狂喜不止,它是我收到的第一张姑娘的照片啊!我在灯下反复看,这是左心怡吗?她一点也不像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啊?照片解开了我没接到左心怡的谜!那天我直盯着打辫子姑娘。而她的长辫子已剪去,变成一头短发,怪不得我们擦肩而过,没认出她!

自此,我们开始了长达4年的通信。1968年夏天,在美丽的青岛,我牵起左心怡的手一起走进婚姻殿堂。

婚前,我们没有海誓;婚后,我们也没有山盟;但是有一件事海枯石烂,我要牢记终身:从相识到结婚后,左心怡从来没有问过一次我的家庭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