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从农妇到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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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热衷于为村上的事儿奔走，她被村民高票推举为村委会主任；为了村小学的危房改造，她给总理写去了一封求助信。两年多的村官生涯让她明白――当村官难，当女村官更难。

正月十二，春节的气息尚未散尽，本刊记者从西安驱车近3个小时，来到了位于关中东部的合阳县。

在洽川宾馆，记者见到了马文，她是作为县人大代表来县上参加人代会的。

“工作么还会干，就是不会说。”当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后，马文爽朗地笑着说。

马文是合阳县坊镇灵井村村民投票选出的第一位女村官，在这个位子上，她已经干了两年多。

镇书记推荐

2003年的连绵秋雨，使灵井村小学的教室成为了危房。教育局两度封校，娃娃们不得不在农户院子里露天上课。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农妇的马文看着着急，开始为村小学教学楼的建设到镇上，县上四处奔走。

2005年8月，合阳县妇联在陕西省村民委员会第六次换届选举之前，推出了“提高农村妇女当选村委会成员比例示范项目”。尽管妇联的宣传攻势遍及城乡，但马文并没任何参选村主任的念头。“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两个娃娃，小女子才4岁，还有几亩责任田要种……”马文说。

县妇联到坊镇摸底，时任镇党委书记介绍说：灵井村有一个叫马文的，特别热心村上的事儿，每到下雨天，就给有关部门打电话，要么报告村上小学出现险情啦，要么报告哪里的沟坡地又出现滑坡啦，现在又为建村小学教学楼的事儿四处跑哩……

就这样，马文进入了县妇联的视野。

接受了妇联搞的培训，让马文树立了竞选村主任的信心。但能不能参选?马文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如何获得家人的支持。

马文的娘家，婆家都在灵井村，按说有两个家族的支持，当选的机会要大一些，可两家的老人都不支持。他们的主要顾虑是，当了村长，就要兑现给村民的承诺，这可都是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红口白牙说出来的，咱也没有亲戚在外面干事(指在政府部门工作)，跑项目连个关系都找不上，兑现不了，咋个给村民交待?再说，马文从来就没当过干部，一点基础都没有，能干好吗?

马文的丈夫雷宏斌也有顾虑。他在合阳的一个旅游景点“黄河魂”工作，一旦马文干上村主任，这个家交给谁?

于是，县上、镇上几拨人都来做工作，最后还是雷书记的话起了作用：现在又不收农业税了，村里也没多少事，简单得很，捎带着就干了。

就这样，乌文成了灵井村村主任的候选人。

高票当选

2005年1 1月6日，灵井村选出了合阳县当年的第一个女村长，村民将95％的选票投给了马文。

高票当选的马文，是用什么打动了村民?马文花了一晚上写竞选演讲稿。她在演讲中向村民承诺：当了村长，一年内让村里的娃娃用上新教室!

当然，村民选马文，看的不光是她的言辞，最主要还是被她先前的“爱管事”打动了。此前两年多的时间，马文一直在跑村小学教学楼这件事。村民相信，她有足够的诚意。

建村小学教学楼对灵井村来说确实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儿，年久失修的教室成了危房，村上二百多娃娃没地方上课，只好租用了农民家的院子。

“学生把两、三块砖一摞，垫在屁股底下坐着上课呢!”雷宏斌对记者说，上课用的是民房，但学生上厕所却必须回学校。学校和临时上课的农民家有很长一截路。很快，冬天到了，学生们都穿起了冬装。小一点的娃娃到了厕所，来不及脱衣服，就拉在裤子里了。群众意见大得很。

那时，马文的儿子也在上小学。作为家长，作为母亲，她希望孩子能有一个新教室。村上的情况，她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拿出钱来建教室。至今，几年前租用民房上课的上万元费用，都还欠着没还呢。

虽然不是村干部，马文却跑到县上反映问题，她还写了书面材料，自己掏钱打印出来往上递，希望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有一次，马文来到县上一个部门，一名女干部不但不给她指点该找谁，反而对她说，“你又不是村干部，弄这事干啥呢?回去把你娃管好就行了!”

为此，马文没少生气。但气过后，还照样跑。她和另外几个村民代表还找到渭南市有关部门，来回车费、住宿、饭钱都是马文自己掏的。

所以，当马文在村主任竞选演讲中宣布自己的承诺时，村民们都相信她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给总理写信

当了村主任，马文跑学校的事，也算名正言顺了，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难度一点也没减少。

合阳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各个村都很难，都在争取资金，竞争自然很激烈。马文不断往县城跑，还给县上领导、市上领导写信反映情况，但都落实不了。

马文也曾私下对丈夫发牢骚说，“我现在就剩下给人磕头了!没办法，咱是个女的，男的人家能抽烟，能喝酒，咱又不抽烟，不喝酒，连礼都不会送。”

2006年1月的一天晚上，马文看电视新闻，正好是温总理接受记者采访。温总理说到：群众利益无小事。这句话触动了马文。她心生一念，何不给温总理写封信，说说自己的难处?

记者在马文的家里，看到了她写给温总理的信的底稿。信中说：“村里惟一的一所小学因年久失修成了危房，为了安全，只有暂时安顿在农户家凑合上课。村里太穷了，拿不出钱来修缮校舍。”马文在信中讲了两年半来自己四处奔波而无果的情况，最后写道“……尽快责成有关部门派人来看看我们村小学校危烂的校舍和那些因无处上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们，给我们以帮助，把学校建起来，让孩子们安心地学习，快乐地成长。我谨代表村里2000多名村民和孩子们恭候您的佳音!”

温总理能不能看到这封信，会有什么结果，马文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就在她还在市里为建校的事情奔忙时，接到丈夫的电话：“给总理写的信，有回音了!”

马文没想到，温总理真的收到了她的信，而且作了批示，批示信一路下转，3个月后转回合阳。

第二天，县委的王民庆书记带领有关部门到灵井村现场办公，当场拍板拨款17万元建校，其中，县教育局出资15万元，帮扶灵井村的县交警大队出资两万元。马文跑前跑后两年多时间，也筹回4万多元。

2006年11月，也就是马文就任村主任整整一年的时候，一栋新的教学楼终于在灵井村建成了，村里的娃娃们欢天喜地地搬进了新教室。

解除水患

灵井村三面环沟，一面靠坡，许多村民的老宅院就建在沟边。村东及东北的深沟，常年受到来自西边三个村汇集的雨水的冲击，沟体以每年10多米的速度下滑。县水利部门也来现场实地探测过，建议让洪水改道，但资金却一直落实不下来。一到雨天，镇上就给马文打电话，叫她把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

“村子里积水不管有多高，她把裤子

往上一挽，跟着治保主任一家一家做工作。怕房子倒了，就说服群众到亲友家借住。费尽口舌，群众还不情愿搬。为这，她把难受扎了。”雷宏斌对记者说。

自村小学教学楼建好后，移民搬迁就成为马文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她先后30多次到县、市跑项目，终于争取到10万元的资金，在村口为51户移民建起了新房。

灵井村有4300亩耕地，但都是早地。1976年，全村村民出资投劳建了一个红旗水库，但却是“红旗水呀脚下流，人家高兴我发愁，黄河水，流滔滔，惟我灵井不能浇。”

水库建起30年后，原来16万立方米的库容，因淤泥累积几乎丧失了功能，大坝也变成了危坝。2003年，马文为了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不仅打电话报告汛情，还请人对水库危情摄了像。当时防汛办很重视，派专人24小时值班监护。

2004年，村上对坝体作了加固，由于资金的原因，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旦遇到大雨，水库决口，直接威胁到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马文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为村里争取一个水利项目。记者看了她给有关部门写的申请报告，其中写道：对原先的水电机组进行改造，将水库里的淤泥清出来，重新淤一个坝，让二坝合一，既增加了库容，又让下游4个村的安全有了保障。假如让库容增加10万立方，就能扩灌1500亩耕地，届时能实现增值60万元。另外，如果能在红旗水库十号洞的出口与十一号洞的进口间建一个小高抽，村东及东北的大部分地就有了灌溉水源。

为这个项目，马文先后给渭南市市长及省委书记赵乐际写了信。马文告诉记者，听说已经有了回音。

女村官的委屈

马文看上去干得风生水起，但谁知道她也有一肚子说不出的委屈。

去年国庆节，为迎接省扶贫办验收移民搬迁项目，马文组织全体干部及户主清理巷道及公路两边的杂草、垃圾，要求把垃圾倒在沟里，但一组的组长坚持要把一车垃圾倒在待建的移民新居的地里。为这事儿，马文与村支书有分歧，支书认为倒在地里也无不可。马文只好自己出面，想说服这位组长将垃圾倒在沟里，没想到这位组长不仅破口大骂“你不要脸，爱当村长”，还抓住马文的头发，将她打倒在地。马文的右臂当时就不能动了，叫来了120。坐上车后，马文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经过县医院诊断，是右肩胛骨骨折。几天后，省妇联的高部长等一行四人带着500元慰问金来看望马文。后来，高部长还把马文在县医院拍的片子带到西安，请专家看。专家的意见是，已错过最佳治疗期，建议采取保守治疗。

“到现在，她头都没办法梳，胳膊抬不起来。”雷宏斌对记者说。

受伤治病花了1万多元，可打伤马文的那位组长给了1500元后就再不露面了。“县上实在解决不了，我哪怕卖身上的器官，也要给你把病治好。”雷宏斌对马文说。

2007年10月23日，马文受伤治病期间，到县上参加一个会。马文说，她当时其实有机会跟王书记谈自己的事情的，可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只谈了村上建抽水站和加固坝体的事儿。“谁轻谁重，我还能掂量得清。”马文说，“但问题是，这么长时间了，打人事件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今年过年，我谁家都没走，怕别人问。”

“村民说，一般老百姓被人打了，都有人管哩，女村官被打了就白打了?”雷宏斌也替马文鸣不平。

“和男同志一起工作，总感到自己是弱势的一方，尽管心里也知道女性并不弱，但现实却……”马文叹口气说。

看来，能不能处理好两委会的关系，又成了考验马文的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