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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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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学校附近停下,清轻轻地推开车门,边下车边说:“妈妈再见!”声音不高,她也没回头看妈妈,这只是下车时的惯例罢了。

妈妈按下右前方的电动窗玻璃,对清挥挥手说:“再见孩子,好好学习啊。”车窗玻璃又随着落下的话音升上去了。妈妈把车开走了。这里是不让停车的,妈妈不敢久留。

清低着头,认真地踩着人行道上的釉面砖,砖是暗红色和暗绿色相配的,这是让清感觉很恶俗的搭配。暗红像极了薄薄的一层鲜血干了之后的样子。暗绿色则和清窗前的那几个到了秋天才结出的无花果一般,绿得惨兮兮的,注定鲜艳不了。更恶俗的是,每块正方形地砖的中心都有个圆,圆里写着的是这种地砖的品牌名“凤凰”,下面还有11个数字,那是一串手机号。这种广告效果不错,虽然总被踩在脚下,但是你如果想联系这家厂子,还真方便,随便哪块砖上都有。

可是清喜欢紫色,深深浅浅的紫色,她都喜欢,每次看到这些红色和绿色,她就想,如果这条路都铺上紫色的地砖,走在上面像走在一大片薰衣草里,心情会轻松愉快多了吧?

现在清一点儿也不愉快,一分钟的路程,清走了三四分钟,她感到有气无力。是的,很无力,但是,气很多。从早上起来,她就是没有轻松的感觉,那是很严重的起床气。往常引起这种气的原因很多,且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妈妈给她拿的袜子不是她想要的颜色,她就跳下床自己撅着屁股在放袜子的小柜里扒拉;比如妈妈自以为得意地想给清一个惊喜,拿出新买的衣服,却被清挑剔得一塌糊涂,让妈妈信心全无;再比如早餐的面包片烤得有些过于黄了,吃起来脆脆香,可清嘴上却说“烤焦了”,故意少吃一片,让爸爸满怀歉意一早上,对女儿肚子里的营养够不够维持四节课而担心一上午。这些事的最后结果是,清自己找了半天袜子,还是决定穿妈妈原来拿好的那双;新衣服自从穿上就不想再脱下,洗的时候都是妈妈硬从清的身上扒下来的;少吃的那片面包,也让清对爸爸愧疚了一整天。总的来说,清家的家庭氛围还是蛮好的。尤其是妈妈,对起床气非常理解,她总是在晚上唠唠叨叨,早上却有无限多的好脾气。爸爸也说:“这点气算啥?想当初,没有你的时候,你妈妈的起床气,那才叫火爆呢,早上都不用点煤气了,你妈妈的气就足够了。想不到你妈妈除了给你漂亮脸蛋和苗条身材,还把这气也送给你了,不该,不该呀。”清扑哧一笑,气全没了。

这个早晨,清的起床气和爸爸妈妈无关,和昨天的事情有关。昨天老师宣布,期中考试就要来临了,请大家认真对待,抓紧复习,不要再嘻嘻哈哈了。这样的话,每年,每学期,老师不知道要说几次,大家听了也当平常话,清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快乐像只鸟儿,又要飞走了。

清在班里是个很平常的女生,长得很平常,学习也是,不上不下,绝对居中。老师对清的妈妈说过,如果她加把劲,就能摆脱这个居中,成为优秀的学生。妈妈也曾尝试着努力,想帮清使点劲儿,但是没用,她一直没有进步。成绩稳定,不退步,爸爸觉得就可以了,妈妈也放弃了努力。本来嘛,妈妈努力有什么用,关键在于清嘛。

清喜欢唱歌,可她从不在学校大声唱,在家里偶尔会唱上几句,一看到爸爸妈妈侧耳倾听,她就噤声了,好像她不喜欢有听众。清还喜欢画画,是偷偷地画漫画,自从学过素描的妈妈说清画的人物比例不对,清就再也不给她看自己的大作了。清只把画给雪看,雪是清最要好的同学,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她们的友谊,清觉得这才是经得起考验的朋友。雪有耐心听清唱歌,看清的漫画。清一时忘形,就想和雪组成一个组合。因为她们都喜欢紫色,经过几番讨论,决定各自献出一个名字里的字,就叫雪青色,雪青色本来就是紫色。

“雪青色不行,太俗!”清摇摇头,又想了想,“还是这个音,但是叫雪清涩,明白吗?苦涩的涩,羞涩的涩。”

雪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总是比清慢半拍——除了唱歌。她问:“涩?多不好写啊,这不是明摆着承认我们不够成熟吗?”

“哈,你不懂了吧?知道有个组合叫黑涩会吗?我们这叫时尚啊。”清对雪循循善诱,最终让雪点头同意了。她们这个组合可不是单纯的演唱组合,还是漫画组合哦。清画的动漫人物线条流畅,形象生动,可她就是没有耐心上色,对色彩总是没把握。巧的是,雪是个不太爱创作的人,却喜欢上色,从这个方面讲,雪和清也是一拍即合。她们的组合也成了珠联璧合,清说是天作之合。

清是个普通的女生,她也喜欢和其他女生一起玩,跟她们扎堆分享明星的八卦新闻,一起说说貌似班里某个女生被男生特别关注了,猜测一下最近流行的歌曲哪个能上金曲排行榜,预计满大街的格子风将会被哪种风格所替代……这些看似不关痛痒的话题,实际上是女生圈子里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你被迫离题太远,你就会被孤立起来。

昨天,老师宣布完考试的消息,清就感觉到,自己又要到题外了。刚下课,彤就招呼欣:“去厕所不?”欣欣然答应:“好啊,好啊。”清跟着说:“我也去,走吧。”彤看了欣一眼,欣突然说:“哎呀,我不想去了,想削个铅笔。”彤马上跟着说:“我也不去了。”

清就愣在那里一会,最后一个人走出教室。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又来了,她们又开始了。不知道为什么,以彤为首的女生总会在一段时间内孤立一个人。慢慢地,清发现了规律,自己往往是在考试前几天才会有这种遭遇的。

彤很漂亮,成绩不错,但是和前三名是没有缘分的。她爱耍小脾气,爱哭,哭起来荡气回肠,会让人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清见到过一次,彤碰翻了同桌的水杯,把同桌刚完成的作业泡了,还把一摞课本浇湿了。没等同桌发话,也没帮着同桌收拾,彤就在座位上大哭特哭起来,有呜咽,有抽泣,有梨花带雨,有泪流满面……不光是清,全班同学都呆住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壮举啊。那个中午,彤整整哭了四十多分钟,没有停顿,没有歇息,谁也劝不好,自顾哭得惊天地泣鬼神。那个可怜的同桌,先是暴怒,一番忙乱的收拾之后,啥也不说开始补写作业,后来作业写完了,彤还在哭,同桌就说:“好了,我也没说你,你哭啥?”这一句话让彤哭得更加悲切,同桌手忙脚乱地说:“大家都看着呢,我可什么都没做。”彤还是哭,哭,哭。后来的后来,同桌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你别哭了,都怪我,为什么把水杯放桌子上?为什么把作业放桌子上?为什么把课本放桌子上?桌子上应该是空的,不,根本不该有桌子……”说这些的时候,同桌差点也哭了。

清不明白,彤这样的人,为什么女生喜欢,男生喜欢,连老师也喜欢,真的,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彤的。清叹了口气,唉,为什么彤的人缘那么好,自己就不行呢?彤知道所有女生的秘密,那都是女生自愿告诉她的。彤说什么,那些女生就跟着做什么。彤说和谁玩,大家就和谁玩。她不和清一起去厕所,别人是不会陪清去的。清知道,雪会陪自己,可是刚好雪去办公室抱作业本了,再说清也不想为难雪。

昨天晚上,清在饭桌前说了要考试的事,妈妈爸爸都没说什么,他们不想让清有太大的压力,最多说一句好好准备啊、尽力考好的话。清又说了彤不和自己玩的事,妈妈笑了,妈妈笑的时候很好看,那里面有很多内容,有种她什么都已经了解的神情。妈妈说:“哈,谁上学的时候都是这样,班里总有一个头儿,男生女生里都有,当时感觉很有威力的,现在觉得很可笑。我上学那会儿,女生的头儿才叫厉害呢,成绩不好,脾气极坏,喜欢骂人,大家都怕她骂人,据说她骂起人来三天三夜都不会重样呢。她带领大家攒鸡毛,攒糖纸,攒画片,最好最亮的鸡毛都给她,说是做最好的鸡毛毽给大家玩,可是她一直也没做。那些鸡毛油亮亮的,黑的像缎子,红的像绸子,有闪着绿光的、蓝光的,还有花的,真是好看。我在她家见过那个夹鸡毛的书本,大大的厚厚的,据说她每天都拿出来看一遍,糖纸也夹在书里,我喜欢那些浅红色透明的糖纸,透过它看书上的字也变成了粉红色。头儿高兴起来会赏赐给我们几张糖纸,那都是重复了的,而且是品相不太好的。后来你猜怎么着?她的鸡毛和糖纸引来了老鼠,她的东西被糟蹋了,两本书也遭殃了,那可是她爷爷珍藏的大部头啊。她挨的那顿打呀,整条街都能听到她的哭声呢。我们大家伙心里那个高兴啊,可又不能说出来。第二天,同学们都带着好吃的到学校来讨好她。我们装作很悲戚的样子,递上自己的一片心意,其实心里都在笑啊,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心里笑。你说这人可怜不?还不是因为她太欺压百姓了,不,同学了?”

“后来呢?哦不,现在呢,现在她做什么了?”清关心的是结果,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呢?

妈妈已经在收拾碗筷了,饭是爸爸做的,碗是妈妈负责洗的。她停下喜刷刷的歌声,一脸同情地说:“唉,现在,她可惨了,我们是很多年没见了,同学聚会她也不来,她当然不会来,想想当年的作威作福,现在混得又不好,怎么来啊?听说她嫁的人是个酒鬼,一喝酒就打人,我们当年的头儿全没了威风,整天净被人欺负。有次在街上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她,穿的衣服是几年前的款式,看样子日子过得也恓惶啊。唉,想当初呀……”

清不知道恓惶是什么意思,她写作业前查了一下,这个词条有三个解释,每个解释都让清很满意,清无声地笑了。想起了彤,清呆了呆,如果多年以后,她和彤在大街上相遇,清的车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彤是跑过来擦车的,那些擦车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对停着的车用手中的掸子拂几下,就敲车窗要钱。清按下车窗,边嘟囔着“讹诈”边递出去10元钱,彤的脸伸进来,然后刷地红了。哈,没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画面了。清的心情跟着想象好起来了。

可是彤的成绩并不比清的差,清后来意识到,如果大人说的那句不好好学习就没大出息的话是真的,如果真有这么一次大街上的相遇,那很可能是角色转换啊,也就是说,如果在她们中间出现一个路边擦车讨钱的,按现在的成绩来推算,擦车的人会是清而不是彤。

这个想法让清泄了气,作业也比平时完成得慢了很多,妈妈以为是考试前作业过多的原因。通常,清的起床气在早上,妈妈的“晚饭气”在晚上。早上,清的起床气让妈妈惹不起。晚上,清也同样不敢惹妈妈了。从晚饭到上床睡觉,是妈妈的临场发挥时间。她即兴演讲的内容包括学习成绩、考试、复习、预习、卷面清洁程度、单词会不会默、数学公式是不是熟、容易错的字是不是订正在本子上了等等。随着她的发散性思维,还可能会讲到早起晚睡全为了清,买车也是为了清上学方便,赚钱也是为了清上学。妈妈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强,讲话极有概括性,能归纳出一二三四,还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常常是妙语连珠,让清边写作业,边从中学到不少好词好句好段,有时写作文也借来一用。

清比谁都明白,自己课前是认真预习的,上课时是认真听讲的,课后是认真复习的,但是成绩总是那样,很稳定。老师和家长都以为自己再加把力就上去了,可是她没有力了,因为已经尽力了。

再磨蹭,清也到了学校门口。执勤的同学像庙里的泥胎,还没保安叔叔生动呢。但是她们会在老师进来的时候行礼并大声招呼:“老师您早!”老师会摆摆手或者笑一笑或者一点反应都没有地走进去。她们还会在看到谁没穿校服时睁大火眼金睛:“站住,几班的?扣分!”清进去的时候,她怀疑没被看到。是啊,她这么普通的学生谁会多看一眼?

迎面的教学楼上有八个分开的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清找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那就是紧张,还不是因为不团结造成的?唉!这么严肃的问题哪里还让人活泼起来呀。

雪从后面追上来,问:“想什么呢?我叫你都听不见?”她看了清一眼。“昨晚没睡好?”

清点点头,鼻子有些酸,她忍住了,问:“又要考试了,她们又不理我了,通知你了吧?”

“是啊。”雪老实地点点头。

清的心里一沉。“你不怕啊?”

雪仰起头,还甩了甩长发,不紧不慢地说:“我才不怕呢,和谁玩是我的自由,她们凭什么规定?”清左右看了看,拉了拉雪的胳膊说:“小声点。我知道就行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雪盯着清的眼睛问。清在雪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摇了摇头。雪颇有些不平地说:“她们是想扰乱你的心,让你考不好。你想想,是不是每次要考试了都这样?大家都为考试紧张地复习,你却在为没人理你而难过,哪有心思复习?”

清摇摇头:“你说的我注意到了,可是她们这样做有什么理由吗?我的成绩本来也超不过彤的,就像彤超不过你的。”雪一直维持在前三名的宝座上。

“不是彤,是欣。”雪的话让清有些吃惊,每次都是彤挑起的,怎么是欣呢?清晃晃脑袋,理了理思路。欣的成绩在清的前面,有时是紧挨着,有时会隔一个。“想想吧,谁最担心被你超越?”

清的思维马上被调动起来,她明白了。这种情形果然是由竞争引起的,为了干扰她让她分心,考前开始孤立她,以达到目的。呵呵,清的心里动了一下,似乎好受一些了。她知道,欣的妈妈很在意欣在班里的排名。见过欣的妈妈一次,那是在家长会上,穿着很华丽,是的,华丽而不是华贵。很富态,脸也够大,眼皮和嘴角都耷拉着,那不是年龄造成的,至少不全是。因为清注意到她是个不爱笑的人,即使为了配合老师的讲话偶尔笑一下,也会很快地收回去。收的速度之快,简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你怀疑刚刚是不是真的看到她笑了。

清仿佛看到欣的妈妈在家指着欣的鼻子说,你要是考得比上次差,小心你的皮。欣一反在学校里的活泼,小声地嘀咕着,我保持原来的位置还不行吗。她的妈妈鼻子里哼了一声,最好能进步。

没错,尽管同样处在中等的位置,欣的主要压力确实来自清,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清再仔细些,再刻苦些,再专心些,超过欣是没问题的。这么看来,欣把清作为劲敌来防范也是对的。因为和彤要好,欣就请求彤来对付清。

想明白了的清轻松了一些,她听说,有的同学表面对学习好像满不在乎,总是在玩的样子,其实人家暗地里请了家教,在家里狠下功夫,考试的时候总是有好成绩,还被夸成天才。有的同学自习课喜欢打闹,喧闹声影响一大片,其实也是在耽误别人学习,免得人家超过自己。这些清都听刚上大学的表姐说过,高考前有好多这样的现象。高考,听起来很遥远,清他们离高中的边还远着呢,真是。

和雪一起进教室的时候,清的心情好多了。她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准备这次考试,排除别人的干扰。清甚至小声地哼着《Sorry, Sorry》坐到了位子上,完全不顾前后左右的惊异表情,拿出英语书来背单词。

一上午,清去了几次厕所,每次下课都去,或者自己悠闲地踱去,或者叫上雪说说笑笑地走去。彤看看欣,欣看看彤,都没出声。清的表现和以前不一样,她们都很意外。

意外就意外吧,清在心里说:哼,你们就玩这样低劣的把戏吧,你们爱咋地就咋地,恕本小姐不奉陪了。

考试前,走路时清不再遛着墙根低着头,她抬头挺胸,和雪自然地说着话,有时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看太阳,阳光很灿烂,如同清此时的心情。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彤,冷眼看着并研究了半天后,她敲着清的课桌问:“请问你有什么好事吧?这么开心?”清故意忽略彤眼里冒出的火,平静地说:“没有好事也没有坏事,为什么不开心呢?”

彤哼了一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欣也忍不住了,她有点没把握地问:“你是不是有了考试的法宝啊?你会超过我吗?”

面对这种没有水平的问题,清只是笑了笑,然后说:“确实有法宝,用心就能考好。”说完这些,清松了口气,她暗下决心,这次要静下心来好好复习了,必须尽力才行。至于她和欣的名次,那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