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行,中国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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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德先生（Mr.Klaus Rohland）是位非常儒雅的绅士，在进行采访前，他带着本刊记者来到他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他就热情地走到窗台边捧起一张孔子的肖像问记者：Who is this?（这是谁？）对于阅读各类语文书籍这么多年的我们，见孔子的画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记者坚定地回答到：孔子！罗兰德先生非常会心地笑了，记者猜想，罗兰德先生一定也和记者一样从儒家学说里收获良多吧。

作为世界银行中国、蒙古和韩国局局长，罗兰德先生和记者进行了一次有关世行与中国的采访。

对于中国贫富差距扩大的问题

罗兰德先生谈到：

中国的城乡差距和城市里贫富差距都在扩大。一些不平等是快速发展带来的一种现象。但是要想保持社会和谐，就需要关心贫困人口。金融危机的影响造成了一个世界性的问题，有些人失去工作，而有些人却拿着高额薪酬。中国可以引以自豪的是中国在过去30年取得的扶贫成就。在25年前，中国有8亿人口生活在每天1美金的贫困线下，而如今这个数字已经减少到1亿以下。中国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是建立社会保障制度，为老年人建立一个在资金和财政上可控的全国性养老金制度；为全体人民提供医疗服务；为青年人构建现代化的国际一流的教育制度。中国需要提升高等教育质量，使更多的中国大学进入世界一流大学的行列，目前中国仅有两所大学排在世界前100名。儿童早期教育是另一个领域，关注对0岁到3岁幼儿的教育会对整个社会和全体人民带来巨大的裨益。技术和职业教育培训也同样等重要。

正如同孔子所言：“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背景资料：

中国第一冶金建设公司最近被世界银行列入了制裁企业名单。从已公开的信息来看，此次被列入制裁企业名单是由于在孟加拉的一次项目竞标上该公司采取了欺诈行为。中国第一冶金建设公司同时也被禁止参与亚洲开发银行、欧洲开发银行、和美洲开发银行等国际发展金融机构的贷款项目竞标。而且，不仅这间公司被列入黑名单，此前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中国国家建设工程总公司等企业也由于违规行为受到过严重的制裁。

对于世行制裁项目招标中的企业欺诈腐败行为

罗兰德先生进行了如下叙述：

我们给孟加拉政府提供贷款修桥，给菲律宾政府提供贷款修路。然后这两国的政府邀请公司企业参加这些工程合同的竞争性招标。在这些项目中，中国的公司提交了基于不实信息的标书，我们发现之后，根据世界银行的既定政策，取消了这些公司在一定时期内参与世界银行和其他国际发展金融机构的合同竞标资格。世界银行贷款的资金都是来自缴税人的钱，我们不希望让作弊的公司从中牟利。这些公司在三至五年内不能参加世界银行的项目招标，同时我们和亚洲开发银行、美洲开发银行、非洲开发银行、欧洲投资银行以及欧洲复兴开发银行都有协定，他们也会采取同样的制裁措施。而且我们把制裁的消息广泛传播，让大家都知道某个公司有欺诈行为。多年来，世界各国都有公司企业被抓到并受到了这样的制裁。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对于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与环境治理问题

罗兰德先生如是说：

基础建设很重要，但需要放在可持续发展的大背景下来考虑。2011年，中国有史以来首次有超过5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我们预期在下一个10年到20年，会有大约3亿人口移居到城市。一旦满足了基本的衣食和上学受教育的需要，城市化对于发展和进步是重要和必要的。但这就要求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规划要更加智能化，防止城市的无序蔓延，对环境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北京从烧煤转向以天然气作为主要能源，使北京的蓝天天数在过去10年里显著增加了。关注稀缺的水资源也是一个需要重视的领域。中国有超过50%的河流湖泊受到污染，不能作为饮用水。因为水费依然很便宜，人们要支付水费，才不会浪费水。投资清洁技术是必要的，投资清洁技术也对未来转向绿色发展模式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契机。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对于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先生谈到的发展模式

的可持续性问题

罗兰德先生做了以下讨论：

老旧的基于高碳和造成巨大环境债务的增长模式对于任何国家都不再具有可持续性。在经济增长与能源的稀缺性之间必须达成平衡，必须发展可再生能源。10年前中国几乎没有风能、太阳能，而如今中国是世界最大的风能和太阳能生产国之一。的确，中国已经开始向绿色增长转型，但中国的路还很长。能源生产和能源效率是关键。实现环境友好型增长，不再把环境作为免费资源来使用，而是专注于保护和清理过去的环境旧债，也同样重要。新鲜空气，清洁的水，这些对于人口健康都是必不可少的。为了中国的下一代，必须采取措施。

今天中国还是个年青的社会，但它在迅速老龄化。劳动力人数最终会收缩，可以预见6年以后，随着退休人员增多，退休人数就会超过新参加工作的人数，就需要让更少的人做同样的事或者更多的事，这样就需要提高工作效率，因为没有更多的劳动力来做更多的工作，就需要以更高的效率做同样的工作。

子路问“政”子曰: “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对于世行的运作与中国的发展需求

罗兰德先生如是说：

“I am confident（about the future of China）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30 years of China’s growth, and the ability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to manage the growth trajectory of China’s economy well.”

我15年前就从事与中国相关的工作，那时三环路基本上就是北京城区的边缘了。如今北京不止有六条环路了。从首都机场路进城，路两边昔日的农田现在都变成了高楼大厦。中国现在的人均收入是90年代的5倍，还拥有巨额的外汇储备，这都影响着我们在与中国政府合作时扮演的角色。我们仍然每年给中国提供15亿美元贷款，但我们大部分的贷款项目都是在中西部地区，因为中西部地区是发展需求最大的地区。我们通过贷款项目提供资金援助，但我们的主要作用是提供知识。世行是世界最大的提供发展知识的机构。在发展领域，我们了解在其他国家哪些方式是成功的，更重要的是我们了解哪些方式是不成功的。我们在为中国制定解决方案献计献策的时候，可以借鉴这些知识。

谈到世行的作用

罗兰德先生说到：

“We really look into the broader issues…”

我们修建桥梁、高速公路、铁路和其他项目，但我们的参与不仅仅是提供资金。以城市交通为例，省市政府往往来找我们申请投资修建环路或地铁，我们回答说当然可以，但我们还需要了解城市的整体规划，需要研究更宏观的交通管理的问题，考虑道路之间的连结、与公共汽车、地铁等公交系统的连接，这些都是修路时需要考虑的问题。

对于中国的经济前景

罗兰德先生做了如下回答：

“What the world needs now is vigilance and strong cooperation in the G20 framework to overcome these risks. But overall for China, the chances that the economy will resettle through soft landing are still very good.”

讨论中国经济的前景时，也必须讨论世界经济。在欧洲和欧元区，债务危机仍然在解决过程中，需要时间并需要做出一些困难的调整。美国面临着长期的财政失衡，何时能解决也不确定。日本还在从地震海啸灾害中恢复。这些国家的增长必将是较慢的，加速的可能性不大。中国目前的增长已降低到9.1%，并存在通货膨胀、经济过热和房地产泡沫风险等问题。中国已采取措施缓解这些风险。目前世界需要提高警惕，在20国集团的框架内加强合作来克服这些风险。但总体来看，中国经济软着陆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们认为只要决策者做出正确的决策，实现软着陆是大有可能的。如果让我下注，我会选是，中国经济会软着路，但是需要管理好政策调控。

“We provide some in macro-economic advice and, we are in constant exchange, with the economic authorities of China, the ministry of finance,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我很有信心，这是基于中国30年来的发展和中国政府的能力。在以往的各个转折点上，比如在1997、1998、2007和2008年中国政府的决策都是很果断的。同时，我们提供一些宏观经济方面的建议，不断地在和中国的经济部门、财政部、国家发改委进行交流。我们也直接给省里和城市提供服务。我昨晚参加了一个重要的会议讨论中国城市的绿色发展战略方案。我们还和省里合作推进户口制度改革，比如居民只能在户口所在地享受社保福利，现在有超过三亿人口从他们户口所在地移居到各城市，所以需要改变模式，进城务工人员和家人进入城市，随迁子女需要上学，有很多困难，比如打工子弟学校质量很差。这些都是我们与政府讨论的问题。

讨论到世行在中国的项目重点

罗兰德先生回答：

”Over the years we have shifted emphasis from the coast to the west, to the center. so that is going to continue.”

在项目方面，我们在转移重点，从中国东部转移到了中西部。世行的网站上有一个交互式的地图，展示出这些年我们的项目重点从东部沿海向中西部地区的转移。理由是很明显的，中西部是中国比较贫穷的地区，需要更多的发展解决方案。我们也努力着眼于全球关注的问题，比如能效和污染问题，这些都是世界性的问题。比如我们在艾比湖地区开展一个项目，你可能从没听说过艾比湖，它在中国的最西部，是一个濒临干涸的大湖。中国的一部分地区正在出现荒漠化，带来沙尘，今年春天我们在北京就有过一次沙尘暴，这是现实。当中国濒临荒漠化的西部地区出现沙尘暴，这些沙尘上升到平流层，2天后飘到东京，5天后飘到加州，就会影响到加州葡萄酒的质量。也就是说，要想改进加州葡萄酒的质量，就必须开始关心中国西部的艾比湖，这个问题人们很难马上联想起来。

最后，罗兰德先生说到：

“Poverty, of course is a major concern, but it can only be addressed by a holistic and comprehensive approach.”

贫困当然是一个主要问题，但只能采取整体和综合性的方式，同时应对多个问题，能效和污染、社会保障、教育卫生、城乡发展以及私营企业的发展，这些方面都是相互关联的，成功地解决这些问题都会帮助战胜贫困。

本刊记者：这正如我们常说的，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贫困问题既是如此。

世界银行是提供金融和技术援助的重要机构，其使命是以热情和专业精神实现持久减贫，通过提供资源、共享知识、建立能力以及培育公共和私营部门合作，帮助人们实现自助。这次与常驻北京的世界银行中国、蒙古和韩国局局长罗兰德先生的交谈让我们更近距离地了解到国际机构眼中观察到的中国。并且很欣慰地了解到世行有信心和中国政府、中国人民通过各种项目的合作为中国的下一代创造更美好的生活环境。希望未来正如世界银行的宗旨所言：建立一个没有贫困的世界。

背景资料

罗兰德先生1981年作为德国执行董事的顾问加入世界银行,此后在世行担任多项重要职务,曾经三次出任国别局局长。罗兰德一直从事南美、东欧和亚洲地区的发展援助工作,上世纪90年代中期曾主管世行在中国的相关业务。对于世界银行这些年来的变化，罗兰德先生结合自己的经历，做了一些介绍：

世界银行创建于1944年二战结束时，有60多年的历史。比世界银行年头长的机构和公司不多。机构生存的秘密就在于随时准备不断地变革和调整。以IBM为例，IBM一开始是生产打字机，然后制造电脑硬件和程序，现在又转向系统咨询技术。就世界银行来说，也在不断地改变，在过去的十年，世行采取了很多好的步骤，比如说我们实行了分权化。我在1996年加入世行时，90%的员工在华盛顿总部，在世界各国的办公室很少。实际上，我第一次来世行驻华代表处时，这个办公室很小，只有大约30个人，在当时已经是最大的办公室了。时间快进到2007年，我们在全世界120个国家都设有办公室，超过一半的人到三分之二的员工在各个国家工作，大量的工作是在华盛顿以外完成的，我们和中国的合作大部分都是北京办公室在华盛顿的专家支持下完成的，我们主管业务运作。所以这让我们和客户更贴近，和我们服务的借款国和人民更贴近。这是一个重大的变革向好，使我对世行的未来感到十分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