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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小路 荒原中的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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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最北端,北极圈附近及北极圈以上直到巴伦支海有一片广阔的土地,包括了挪威、瑞典、芬兰三个北欧国家的北部和俄罗斯的科拉半岛,这就是拉普兰(Lapland)。为了方便人们体验和探险这片地区的原始壮丽风貌,在一百多年以前,瑞典旅游协会(STF)在挪威、瑞典交界的最北端附近开辟了一条徒步路线。路线大致呈南北方向,北端起点位于北极圈以北约200公里的Abisko,向南延伸穿过北极圈,在南部结束于Hemavan,全程440公里。路线开辟后,以其路线之长和所经过地区无与伦比的原野风貌,被称为The King of Trail,瑞典语Kungsleden,即“国王小路”的意思。在户外旅游界,它被列为世界十大徒步路线之一。

这是一次憧憬了一年,计划了半年,准备了三个月,走了两天的徒步旅程。

在拉普兰,短暂的夏季里,放眼望去,是巍峨的山峦、起伏的森林、无边的草甸、湍急的河流和洁净的湖泊;夏至前后,人们在极昼里沐浴着午夜的阳光。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这片广袤的土地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一望无际;冬至前后,北极光在极夜里闪着绚丽而神秘的光芒。

拉普兰是欧洲大陆上最后一片真正的荒野山地。这儿是童话里圣诞老人的故乡,是驯鹿繁衍生息的土地。这片土地的主人是少数民族萨米族人。

整个Kungsleden徒步路线沿途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固定的人类定居点。但是每隔十几到二十多公里,有STF修建的小木屋宿营地。每个宿营地有基本的厨房设施和住宿房间,有卫星电话拨打紧急呼叫。在冬天,雪地摩托会运进来食品和燃料。在6~9月的夏季开放期间,宿营地通常有主人照料,徒步者可以休息也可以补充给养。

沿着Kungsleden徒步,可以从南端或北端开始,纵向贯穿全程400多公里,大约需要三四个星期。 还有一种短途路线,从北端的Abisko开始,向南行70多公里,抵达一个叫Singi的宿营点,然后折而向东,行走约40公里左右抵达一个叫Nikkaloukta的小村落结束,全程约110公里,典型的行程是5~7天,当然也可以反向行进。这是一条被很多徒步者选择的路线。

我行走的,即是这条110公里的短途徒步路线。计划中,整个路程将被分成三段:第一天要走37公里,第二天继续走37公里或者更远,第三天走完剩下的部分。为了减少背负,我不带帐篷,因此木屋就是我的宿营选择。

第一天就走错了路,但这是一个珍贵的错误

徒步的当天始于北极圈以南90多公里的美丽小城吕勒奥(Lulea)。坐早上5点半的火车一路向北,穿过北极圈,经过瑞典最北端城市基律纳(Kiruna),继续北行,瑞典最高峰海拔2170米的Kebnekaise在几十公里外清晰可见。火车的右边是一个长300多公里的湖泊托讷湖,一个古老的冰川遗迹留下的湖。

下午1点钟,抵达Abisko站。我匆匆赶往Abisko宿营地院子里面的STF访客中心,弄清楚了宿营地是否24小时开放等一系列问题后,我站在了 Kungsleden徒步路线的入口。

开始的道路非常好走。地势平缓,标识清晰,小路穿行在一片桦树林中逶迤向南。路的右侧是一条河流,河水下切,穿过深深的峡谷,向北流入托讷湖。河边时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徒步者们或坐或卧,悠闲地休憩着。对面陆陆续续走来的,是马上就要走完Fjallraven Classic 2013竞赛最后一程的人们。此情此景,无法让人感觉走在野外,反倒像是走在城市郊外的公园里。

天空云层很厚,挡住了阳光,气温在12度左右,以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前行。三小时后,走过了距离起点15公里的Abiskojaure营地,自我感觉体力尚好,按计划继续走向下一个宿营地,22公里之外的Alesjaure。

然而,此刻我并不知道,因为刚才忽略了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牌,我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线。

继续行走一个半小时,穿过一大片草甸,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包后,在一个上升的斜坡上,我遇到了数米宽的湍急溪流。好在溪水不深,仅仅没过小腿。溯溪而过,路变得越来越不好走,路中央时不时出现深深的积水坑,两边是饱含水分的沼泽草地。路线上看不到哪怕一个徒步者走过的脚印,也没有遇到对面来的一个人。我开始怀疑起来:显然,这不是经常有人行走的路线。我的左前方有一座数百米的山,对照着地图,按照路线这座山应该此刻在我的右边。我意识到我走了一条错路。

回去?意味着将浪费3个小时即15公里,如此一来,今天的计划将泡汤;继续向前?地图上显示,前面3公里外有另外一条小径,向左转,7公里左右,翻过一座山脊后将能回到正确的路线上。虽然多走7公里,也比折回去划算啊。只是,脚下的路非常难走,经常要脱鞋、溯溪、再穿鞋;而且,万一错过或者找不到地图上标的那条小路呢?

一番思索,我决定尝试另外一种选择。往回走,下撤1公里左右,再向西穿过一片200米宽的沼泽,爬过一个缓坡,争取斜切到正确的路线上。沼泽里积水很多,在小心翼翼地走了几十米后,靴子陷入了水坑,开始进水了。停下,望望前面还有100多米宽的沼泽,果断放弃,决定回退。继续向南,再次翻过那座不高的山包,过各种泥泞前行。云层变厚,雨点开始落下来。谢天谢地,一个小时后终于顺利地找到了一条非常不起眼的交叉小路。我吃力地沿着小路向西面山脊爬去,前面远处山谷中云层翻滚,一条美丽的彩虹挂在半空中。

傍晚7点半左右,我站在了这条小路的最高点。眼前几公里之外,是两个山谷的交汇点,山谷中是一连串的湖泊。往下走就能转到通向Alesjaure的正确路线。更欣喜的是,在独行将近四个小时后,我再次看到了人,此刻彻底放下心来。

下到山谷里,路线沿着湖边在山谷里向南延伸,地势起伏很缓。海拔已经从起点的400多米上升到700多米,高度超过了树线,寒冷的气候使得树木无法在这里生长,只有一片片低矮灌木和的山石交错出现。灌木的枝叶上饱含雨水,裤子划过灌木,完全被雨水打湿,一片泥泞。天色已经变暗,雨滴变成了真正的雨水,气温也迅速下降,只有6度左右。一直走着,感觉不到寒冷,然而只要一停下脚步,寒气立刻从雨衣侵彻进来。

令人惊喜的是,在宁静的山谷里,成群结队的驯鹿出来觅食了,我不禁停下来,欣赏着这些体形优美、行动优雅、举止机灵的动物们。在拉普兰的土地上,繁衍着无数的驯鹿。春天,它们迁徙到这片荒野中觅食、产仔;秋天,迁徙几十上百公里到海拔更低的森林中,刨开积雪觅食。

当抵达Alesjaure营地时,是23:30分左右,我的体力已成强弩之末。营地坐落在湖边一个高高的山包上,分布着几幢小木屋。周围一片漆黑,靠着头灯的光亮,我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门口过道里散落着几双泥泞的靴子,墙边横七竖八靠着几双徒步杖和几个背包,静悄悄的,显然人们都开始进入了梦乡。

毫无疑问,我是最晚到达的人。

今天的错误其实很珍贵:我实际上在10个半小时里走了至少44公里,它使我有信心确认了明天的计划:那就是一口气走51公里,翻过最高的垭口后一直向南,再折向东,一直走到Kebnekaise宿营地休息。

萨米大妈和云莓,漫长的51公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窗外阳光明媚,昨晚模糊的营地景色都变得清晰起来。8点多一点,我离开营地,穿过一座铁桥。路线在山谷间蜿蜒向南,穿过连绵不断的草甸,越过一条又一条清澈的溪流。前面一个人背着背包,牵着一条狗,快速地走着。我足足追了半小时才赶上,她是当地一位萨米族大妈,要到基律纳去。从她住的地方,向北大约20多公里,就可以走到有火车和汽车的地方,但是这位大妈却要反向而行,背着炉子、燃气和食品,走90多公里山路,足足三天才能出去。

大妈教我好多有趣的知识。她从溪水边顺手拔出一种植物,告诉我,如果走累了,吃它的根会补充能量。大妈用手把根上的泥巴搓搓,撕去皮,你一半我一半,直接放嘴里就嚼了。还推荐另外一种植物的叶子,嚼起来酸甜可口,开胃极了。

跟大妈边走边聊,我不无遗憾地说,现在可能时节已过,采不到云莓(Cloudberry)了。大妈摇头,不以为然。走了几步后,她忽然喊着我偏离木栈道,转向草丛。就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草丛中就是一株株云莓!

一个个果实顶在枝头,正当其时。摘下果实,不洗不擦,直接放进嘴里。汁多,籽多,一股特有的香气在舌尖化开,氤氲开来。运气如此之好,我把它当作是走完今天漫长路途的预先奖励。并行走了两个多小时,大妈和我分手。她要去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萨米人的狩猎小木屋里生火做午饭,而我还得抓紧时间继续赶路。

在走过了Tjaktja宿营点和几公里无穷无尽、令人崩溃的巨石阵后,中午1点左右,我抵达了此行的最高点,海拔1140米的Tjaktja垭口。垭口上建有一个避风的简陋木屋,有几个徒步者在里面煮茶歇脚。向北望去,山谷在脚下向南方展开,消失在20公里外的云团的阴影下。下山是一个陡峭的下降过程,二三公里后,海拔下降到800米左右,地势重新变得宽阔,再次行进在山谷里。

此后的几个小时里,我行进在整个徒步路线中景色最吸引人的一段。走在平坦宽阔的U型谷底,两边是平缓而高抬的山坡,山坡上着褐色的砾石,间或有一片片苔藓,山阴处是一片片没有融化的积雪。通过两个山峰之间,可以看到更远处的巨大冰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平缓的谷底中长着低矮的草甸,无数溪流从左边的山坡流下,冲开草甸的覆盖,流向右边,汇成一个南北向的狭长湖泊。溪水清澈而甘冽,俯身用手捧起就可饮用。耳边则是旷野中疾风刮过的呼啸声,猛烈而又一成不变的单调。此处既像是阿拉斯加的荒原景色,又使人不禁想起月球和火星的地貌。

下午3点半,我走过了荒野中孑然而立的Salka宿营点。在此我不得不暂时终止行走。脚底的水泡继续扩大,而且靴子不合脚,两个大拇趾也被挤得疼痛不堪。疼痛感极大地增加了疲倦感,消耗了体力,并且减缓了速度。坐在路边,脱下靴子,把水泡挑破,重新包扎,换上一双干爽的徒步袜,重新上路。

现在我有点忧心忡忡,进度已经比计划有些许落后。在孤独中行走了9公里后,下午6点20分,我终于看到了通向Kebnekaise宿营地的分岔口。今天已经走了37公里,接下来还有14公里的路程。估计还需要大约4个小时,即在晚上10点半左右即可抵达目的地,这使我颇受鼓舞。

然而,我已筋疲力尽,而接下来是一段艰难上升和下降200多米的路线。路线蜿蜒在一个巨大山峰伸向西北方向的山坡上,山石嶙峋,对体力和脚伤都是个巨大的挑战。当在喘息和汗水中翻过山坡最高点时,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下降比上升更吃力,途中有很多陡坡,需要仔细地在石头中寻找落足点,并小心翼翼地用徒步杖做好支撑。傍晚9点左右,我终于走过了艰难的山脊路线,下降到了山脚下。走在一条东西向的狭窄山谷中,向西而行,左右两边耸峙着巨大山峰。此时云层聚拢,开始下起雨来,气温也下降到5度左右。

最后的两个多小时路程,首先要通过一段几公里长的积水沼泽。从左侧的山坡上冲下无数条瀑布,轰鸣声不绝于耳。瀑布流到山脚下变成辫子状的河汊,分散消失在沼泽草丛中。雨越下越大,天色已经变暗,徒步的路线变得难以辨认。借着头灯在雨中撕开的一小团光亮,我费力地辨认别人走过的足迹。有好几次走错了路线,踏入沼泽水渍中再也无法前进,鞋子里也开始进水。只好退回来,再次寻找路线。在穿过一条湍急河流上的摇摇晃晃的吊桥后,沼泽和泥泞终于被甩在了身后,接下来最后的2公里是上升的崎岖山石路。脚趾和脚掌越来越痛,体力和心理的疲劳都已接近了极限。一个迹象是:趔趄越来越多,如果不是靠着徒步杖的支撑和徒步靴子的保护,脚踝早已崴了。此刻我必须更加全神贯注:如果稍微不小心,扭伤或摔伤无法动弹,只能就地在雨夜中坐等明天上午,寄希望于路过的其他徒步者来施救了。

克服着极度的疲倦,独自跋涉在空无一人的广袤荒原中,歪歪斜斜地蹒跚在沼泽、溪流和崎岖山石间。如果背包里带着帐篷,我恐怕早就没有了再前行一步的力气,而就地扎营了。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往往才能激发出足够的力量,超越自已以往意志和耐力的极限,一步一步向前行。

当翻过最后一座山梁,Kebenaise营地的灯光豁然出现于200米开外时,如释重负的心情无法描述,这最后14公里路程,我走了5个多小时!

营地不但规模大,而且还有电!此刻已近午夜,一个大厅有很多旅行者在喝着啤酒,聊着天。当我一脸疲惫,一身雨水拉门进去,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摸黑走路的人。当我说今天早上出发,来自五十多公里外时,很多人的嘴巴张大了。

我受到了营地工作人员——两个瑞典姑娘热心的接待和安排。因为我的晚到,我再次有幸独享一个房间。在等待安排房间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天旋地转。还好只是几秒钟,我需要的是休息。

“明天天气不好,一直下雨。你可以乘坐直升飞机出去,只要10分钟。”工作人员热心建议。说实话,此时此刻这是个诱人的选项。明天上午还能走20公里吗?11:30分之前能赶到吗? 但是转眼的功夫,这个选项就被排除在外。我已经走了90多公里,只有最后20公里最好走的一段路了,为什么要放弃呢。

短短的20公里,唯一的挑战是脚底的疼痛

最后一天,我把随身携带的食品大都清理掉了。按照这两天的食物消耗,我带的食品太多,足够8天的消耗了!

6点20分,在大雨中出发了。我必须在12点之前赶到Nikkaloukta,赶上12点钟开往基律纳的公共汽车。基律纳有火车也有飞机,从那里可以踏上回家的旅程。

在走过半小时的不平山石路后,海拔迅速下降到400米,路线重新穿行在桦树林中,路途平坦。9点过后,山谷里响起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吗,一架橘红色直升飞机在云层下方往来穿梭,把那些要乘坐飞机出来的乘客运到终点。沿着林间小路向前,右手边经过一个水量充沛的湖,湖里有当地萨米人经营的摆渡船。如果乘船的话可以节省大约5公里的徒步行走。一路上每隔1公里,就有一个指示牌指示到摆渡码头的距离。再一次,同刚开始的路程一样,沿途时不时遇见从对面走来的徒步客们,只不过,他们是刚刚开始旅程的人们。

经过4个小时的睡梦,我再次精力充沛,唯一的挑战,是脚底水泡引起的疼痛。已经在水泡中走了将近80公里,现在每走一步都要付出额外的力气来抑制从脚底传来的疼痛。行走时还好,身体的重量压在脚底,麻木感抑制住了疼痛感;一旦停下脚步,血液在脚底的重新流动就带来了锥心的疼痛,完全忍不住要喊起来,头上直冒冷汗。

终点Nikkaluokta是萨米族的一个居住点,分布着几户萨米人家。每年夏季,这里因来自世界各地的徒步的人们而变得热闹起来,因此这里有一个STF宿营点、一个餐馆和一个公共汽车站。不过当9月下旬宿营点关闭后,公共汽车也就停掉了。

当我走出桦树林,站在一座喧闹的小餐馆前面时,正好上午11点。45小时45分钟,我完成了这次徒步。

回家的路

从基律纳到斯德哥尔摩到法兰克福一直到回家的路上,我需要一直拄着徒步杖才能行走。在从法兰克福机场转机时,脚已几乎无法走路。感谢汉莎的服务人员,没有她们的热心帮忙,我无论如何不可能赶上航班。

此刻,在过去了三个星期后,这次徒步的满足感依然充盈在心里,而脚底的水泡早就消失,两个大拇趾甲已经脱落,新的趾甲正在长出。皮肉的暂时痛苦算什么呢,况且早已成为过去。随着日子的流逝,生活里会有新的经历和体验,但是这次的徒步经历,那荒原里的风光,注定会成为永不消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