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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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后,走在日新月异的小镇街头,不禁欷■。时间是一轮战车,只向前不后退,曾经简朴的小镇,像大城市一样竖起带电梯的高楼洋房,KTV、酒吧、大型超市随处可见。

路灯亮得刺眼,老妈说,比你们城里的夜晚都亮。

老爸说,羊肉泡馍比老孙家的正宗。

我边走边看,心事如莲花,一瓣一瓣静默盛开着。

回小镇的第三天,陪老妈去医院看病,等在走廊里,老妈突然从按摩室出来,让我进去见老师,语气很急迫,说,不管多久,老师一定要认的。

是小学的杨老师,明显老了,身体羸弱,有摇摇欲坠的感觉。从前的她很健康,曾在春花烂漫时带领我们,徒步几十里春游。寒风刺骨的冬天,她一个人爬上爬下,用塑料将到处漏风的窗户钉起来,只为不冻坏我们的小手。早读,她围着教室后面的铁炉子,将我们从家里带的冷馒头一个个烤得焦黄松脆。

我蹲下,握住她苍老的双手,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我报出自己的名字,她爽朗一笑,记得记得,你就是那个谁谁嘛。其实,我知道,桃李遍天下的她,怎会记得一个毫不起眼的黄毛丫头?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纵然她不记得我,又有什么要紧?我记得她,记得她笑容雪白的样子,记得她曾乌黑的长发。记得她曾对我一点一滴的好。这就足够。

这次回来,发现老爸老了。

他不再健步如飞,腰不好,不能干重活儿,他破天荒下起了厨房,一个人鼓捣半天,端出来香喷喷的麻辣鱼、西红柿炒蛋。

他头发白了,脸上有了沟壑,背驼了。岁月将我从一个小孩打磨成坚强干练的女人,也将壮硕的老爸打磨成沧桑的老人。

我指着镜框说,妈,爸变了。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挂着三两只玻璃大相框,里面镶着家人、亲友的照片。爸妈的结婚照是所有照片里最漂亮的那张,那时的彩色照片是摄影师钻在暗房里,用红、绿、黄、蓝几色自己染出来的。照片里老爸帅气,老妈漂亮。

那时,镇上每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上,最热闹的当数戏园子。左手是最帅的老爸,右手是最漂亮的老妈,走进戏园子,别提我多自豪。台上唱将多是省城秦腔名流,刘茹慧、李淑芳、王春娥。咿咿呀呀的唱词我听不懂,却学了一句百试不爽,当我顽皮时老妈举起棍子,我就唱:打儿一下,如同十下;打儿十下,如同百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娘呀,你饶了我吧。

老妈化怒为笑。

戏没看完,我就在老爸怀里酣睡过去。戏散场,老爸背我回家,路上醒了,眯着眼睛装睡,从老爸肩头看过去,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最高的山顶。

遇到了自己的暗恋对象。

曾几何时,生活跟我开了个恶意的玩笑,我把他弄丢了。十几年后相见,岁月将他变成了一个成熟男人,婴儿肥的脸庞变得瘦削,酒窝因此不见,我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在眉眼之间找到过去的影子。他说,我曾在你家附近等了好多次,不敢敲门。那次步行十几里去看《少林寺》,我去找你,你妈不让你去,害得我赶到时,电影演了一半。

浪潮退后暗礁浮出水面,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从前,我们互相爱慕,我不是单相思。

这让我雀跃,欢喜莫名。

而我一直在找他,我不知道他当兵之后又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在天涯还是海角,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是否会想起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我们爱上了这场相遇。

可是,又能怎样?岁月改变了彼此的容颜,改变了彼此的生活轨迹,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告别时拥抱着说,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唯有如此。

是谁说的,爱上一个人,恋上一座城。小镇有我爱的人,老师、父母亲友、他。所以我爱小镇。爱它曾经的简朴,爱它现在的繁华。

岁月是魔术师,改变了他们的容颜,变不了的,是那些枝杈清晰的回忆脉络,那些爱与不爱的刀光剑影。

时间不遗忘。那些翩跹远逝的时光。

岁月会继续雕刻我们的容颜,直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