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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年轻人脸上带着来自山地农村地区特有的红润,操着带乡音的普通话,如同多数南方人一样,吐字不是非常清晰,时而语速飞快,时而有些磕巴。他对尴尬的问题还没有学会狡猾的搪塞,但外表的谦虚和憨厚已经包裹不住锋芒和自信。他穿着凝重的深蓝色西装,白衬衣袖口处却隐约露出内罩的羊毛衫。
比改变形象更难的是驾驭成长的节奏,仅用两年时间,他建立了亚洲最大,全球第二的太阳能多晶硅片厂,身价一度高达400亿元人民币,被称为中国大陆新能源“首富”。2007年,这个叫彭小峰的年轻人32岁。来自制造业的工厂企业家超越了互联网英雄的成名速度。
速度,恰是彭最喜欢的词,十年前,他名片上的英文名字就是LightDKPeng,意即“超越光速”。如今缩写LDK成为赛维在纽交所上市公司的股票代码。以光为名本取其喻义,后来以阳光获财富,彭认为是巧合也是宿命。
开宝马的年轻人
1975年,彭小峰出生在江西省吉安市安福县的一个小山村。即便用吉安市的地图,要找到这个村庄也并不容易,所谓“七山半水二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小学5年级,他随父母来到洲湖镇,原因是镇上有更好的中学。彭的父母在镇上做些小本生意,供养一家生计。
令父母骄傲的是,彭小峰中考成绩全县第一,他选择了去江西省外贸学校读中专,“当时(在农村)最好的学生往往读中专。”他自豪地说,学习外贸并非因为有志从商,而是觉得能有机会练英语,学好英语则是为了出国学物理。彭小峰经常到附近的大学旁听,自学大学物理。他那时的梦想比现在展示在别人眼前的更不可思议。“初中时看过大量有关居里夫人和爱因斯坦的书”,他一脸认真,“希望将来能去美国深造,从事理论物理研究,也想过得诺贝尔奖。”
在学校,彭做成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生意,组织了一个外语培训班,赚了400元。
1993年年未,彭小峰中专毕业,回到家乡吉安市,进入新筹建的外贸公司。由于英语好,担当了与外商沟通的工作。“我爱好物理,学理科的很内向,看到领导脸都会红,不自在。”但这是他的职责,没有更多选择,这个过程让他发现自己其实可塑性很大。彭小峰每月对着工资条盘算还有多久能攒够留学的费用,三年之后,他终于发现恐怕到了爱因斯坦获得诺贝尔奖的年龄自己可能仍还在吉安。那好吧,是该改变的时候了。
1997年3月,江南初春,万物复苏,兜里揣着2万元,狂热的物理学爱好者出发了。第一站是上海。到了上海才发现不容易,于是坐火车来到苏州。一路上,火车空空荡荡,没几个人,眺望窗外,原野空旷,诺贝尔奖离他似乎越来越远,生存跳到眼前。
彭小峰来到苏州的吴中区,当时还叫吴县,在偏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租金700元。他干起了国际贸易的老本行,大陆那时很多商人只能把产品先卖给香港或台湾,再通过港台销往国外,而彭已有与外商直接交易的经验和资源,于是在香港注册了流星实业有限公司,跳过中间商环节。
两年后,彭开始做实业。对如何管理工厂,如何精细化生产,如何提高流程效率有了深刻理解,之后生产太阳能多晶硅片,某种程度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套设备。他生产出了中国最早的伸缩性极强的化纤手套,将之命名为“魔术手套”,最初能卖几十元一副,后来彭将生产范围扩大到服装、鞋、眼镜、反光背心等,在劳保用品行业,他很快就成为不折不扣的隐形冠军,积累了数亿资产。
离开江西时,彭小峰除了物理学家的梦几乎一无所有。再回江西。开的已是宝马车。当时身边还没有这个年龄开宝马的朋友,少年得志的感觉也会偷偷溜上心头,至于那个梦,已经变幻了。
我们一起搞太阳能
2005年的一个夏日,阿特斯太阳能有限公司商业执行总裁佟兴雪正在无锡尚德与施正荣交谈,忽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自称叫彭小峰。得知他就在无锡后,希望能赶过来见一面。
佟随口答应,但与施正荣越聊越高兴,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中午时分,电话再次响起,还是彭小峰,他已到了尚德门外。彭小峰正拟进入光伏领域,而佟兴雪是当时国内少数具备10年以上光伏企业运营管理经验的人才,曾在太阳能电池设备制造商GT―SOLAR公司和保定天威英利担任高管,“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有魄力,有市场感觉,能把这个行业做大的人”。午餐之后,佟对彭小峰一笑,“你就是这样的人。”两年后,佟兴雪成为赛维总裁兼首席运营官。
做劳保用品的彭小峰怎么会突然进入新能源领域呢?这要从他到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上EMBA说起。这段商学院的求学经历,彭感慨最多的不是交了多少朋友,更不是因这些朋友促成了多少生意,而是彻底地“洗脑”。
“上了光华以后,回过头来看,(早先做的劳保用品公司)包括战略也好。市场方向的把握也好。才发现原来自己做的东西很多是可笑的,是乱来”,彭坦言:“没学习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市场敏感度,但学了以后,就掌握了管理的方法,思维也有了提升。”
2002年,彭从光华管理学院毕业。他开始有意寻找新的商业机会。“劳保产品做了七八年,成长虽然很快,但空间有限,虽然有些闲置的资金,但炒房、炒股都不是我的追求,就产生了朦胧的想法。我需要一个更大的平台”。
2003年前后,彭去欧洲参加商业会议,发现关于新能源的讨论越来越热。于是找来很多杂志,风能、生物柴油、燃料乙醇、垃圾发电等――研究。最终锁定光伏。他最初也有意走尚德的路线。向电池和组件方向发展,甚至买了设备。不过最容易看到的机会是不是最好的?彭小峰心存疑虑,佟兴雪的建议是将电池组件生产线全部停止,设备退掉,全力向硅片方向发展。他帮助彭小峰分析硅片生产的瓶颈,计算投资规模,从产业角度和策略角度梳理,彭之后又做了大量调研,最终进入“蓝海”。
他很快搭建起一个阵容豪华的技术和财务团队,平均年龄在45岁以上,有些人已在海外安家多年,而且彼此性格迥异。例如彭小峰的生活基本就是工作的延伸,而佟兴雪则注重生活品质,衣着时尚,连办公室内卫生间的马桶都比彭的讲究。
彭小峰刚刚进入一个陌生的领域,以辞动人又不是他的优势,他如何将这些精英聚拢到偏僻的赣西小城新余?
朱良保,拥有15年以上的生产、贸易公司管理经验。现任赛维常务副总裁,彭小峰找到他时他对太阳能行业一无所知。两人交谈之后,他又回到家查了一番资料,激动地睡不着觉,2005年11月加盟。彭小峰还害得另外一个人失眠,那就是他EMBA的同学邵永刚。邵时任国泰君安证券管理董事,负责投资银行业务。彭小峰绘他放PPT,一五一十讲自己的规划。邵永刚的感觉是“多年来没见过这么心动的案子”。2006年2月,邵永刚加入后担任赛维的高级副总裁,与6个月后来到的首席财务官赖坤生同为赛维融资上市中的
关键人物。赖满头白发,但性情活跃,他有近20年美国上市公司财务管理经验。
彭的说服术并不神秘。他只是颇善于化繁为简,能够把庞大的产业蓝图与赛维直接建立联系,他将阶段性目标分解得极具操作性,现在彭最自豪的就是那张精确到年月日的时间表,事实证明“私募只晚一天,上市早一个月”。“一个目标做好后,看看哪些是关键点,自己控制着,然后找最有执行力的人来把握节奏。”他说。
不久前,赛维举办运动会,全体高管穿着西装皮鞋也跑了一段,那是条简单用煤渣铺成的跑道,尘土四起,彭不是跑的最快的,但一直给别人鼓劲,更像个陪练。
狂奔
“这是一帮疯狂的人。”一位员工回忆面试时来到赛维的第一感觉。那是2006年的冬天,在食堂二楼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朱良保,朱穿着件旧棉大衣,坐在一个角落,面前是一堆资料。
彭小峰在另一个角落,这是一个能容纳数千人同时就餐的食堂,没有暖气,风呼呼往里灌,他们手脚都生了冻疮,伙食除了白菜炖丸子,就是丸子炖白菜,很多人吃得流鼻血,用纸塞住继续工作。不是彭“抠门”。他要求一切都让路于速度,因为整个行业都进入了快车道,他们必须搭上这一班车。
2005年,赛维买下了GT-SOLAR近70%的产品,这是有效树立行业壁垒的方法。GT是全球惟一能提供光伏产业全套生产设备的公司,“设备有较长的交货期。别人想拷贝赛维时,可能要一年后才能拿到生产设备。等他们做到赛维现在的规模,赛维又往前走了一大步了。”佟兴雪说。
曾经一度风传所有的风险投资都往江西新余跑,去看一个正在筹建的叫赛维的公司。因为它的成长快得吓人。第一轮私募在2006年7月进入,之后又是两轮,钱很快花光了,几乎全部用来买硅料。当时硅料还只有80美元/公斤,如今已涨到近400美元/公斤。
速度和成本优势很容易让赛维得到合作伙伴的宽容。据一位不愿具名的下游光伏电池生产商透露,投产第一年,赛维的硅片主要销给国内的电池厂商,一度质量不是特别稳定。当时无锡尚德占据赛维总销量的40%,尚德没有表示什么不满,而是和赛维一起分析、解决问题。“感觉整个行业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没有竞争对手,大家都在帮助我们。”彭小峰说。
而在几年前。形势并非如此。“我在天威英利时,第一批硅片出来送到台湾客户那里去都是免费的。硅片有那么一丁点地方没清洗干净,就要受到客户的抱怨。”佟兴雪回忆。
2006年。赛维多晶硅片的产能达到200兆瓦,当时国内同行的规模大多停留在几十兆瓦。2007年,赛维的目标是400兆瓦。2009年,赛维的目标是1600兆瓦。“5年后别人做到赛维现在的规模没有人觉得奇怪,但那时已经没有了意义。”佟兴雪反问,“什么是好的战略?好的战略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
赛维目前有6000多工人,工号已排到了8000多位。而在工厂大门外,等着装载硅片的货车排起长队,卖方市场的局面远远没有结束,他没有计划放慢脚步,同时仍强调自己对节奏的控制能力。做为其管理日渐规范的标志之一。就是现在进入厂参观时,需要签署一份条文繁琐的保密协议。
彭也没有进入下游的考虑,“你看英特尔。它只专注芯片领域,做到世界最大。”彭很满意自己能专注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