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格尔 音乐写的时候没劲,听的时候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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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生，蒙古人，中央民族歌舞团副团长、中央民族歌舞团国家一级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苍狼”乐队队长兼主唱。曾获1989年流行歌曲优秀歌手选拔赛冠军、2001年金钟奖声乐铜奖等。1986年为歌曲《蒙古人》谱曲并演唱，一举成名。代表作品：《蒙古人》、《天堂》、《天与地》、《唱给黄河听》、《狼》。
对话人
刘倩 (驻京记者)
蒙古歌声来自孤独
“我所有的歌都有一种伤感和孤独感，来自于童年”
腾格尔属于早熟型，他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很大程度是源于他在学校里并不是受人待见的好学生，所以他想逃，逃到一个心安之处。机缘巧合的他一只脚迈进了音乐的大门，从学习舞蹈到学习三弦、指挥、作曲，现在功成名就的他回忆起他的音乐启蒙情感，竟是来自草原苍凉大地的那股孤独。上世纪60年代的草原，人烟稀少，羊群比人群多，童年没有玩伴，通信的落后让他听不到音乐，耳边只有刺骨寒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南都娱乐：你上初中的时候说不想念了，要换一种生活，从而走上了学艺术的道路，在那个年代，你怎么这么快就明确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腾格尔：机缘巧合，初中那会就觉得很烦躁，不开心，正好碰到艺术学校招生，我觉得换一种生活会开心，就去了。我最早上艺术学校是学舞蹈，然后又很幸运地有机会学乐器，就选择了学三弦。大学期间学指挥，研究生学作曲，没想到毕业以后唱歌被大家熟知，其实我唱歌从来都没学过，之后和第四代很有名的导演谢飞拍电影，当了一回演员。16年后的今天我又开始拍电影，很乱，一路上一直在改行。
南都娱乐：你这么早开始思考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是不是和你的童年生活环境有关？
腾格尔：有原因，我们草原和其他地方唯一的不同就是人少，开车一进内蒙古就找不到人了，比如要去我家会先经过宁夏，过了宁夏就再也看不到房子了，我的童年是60年代，那时候草原的人更少，小时候和孩子玩的景象也没有，童年的感觉只有孤独，想的事儿就比较多，比其他孩子要早熟些。
南都娱乐：这种孤独感是不是一直贯穿在你的作品中？
腾格尔：是，在我的作品里都能听得出来，我所有的歌都有一种伤感和孤独感，来自于童年。童年的感受会一直影响你的成长，大家都说我的《天堂》很好听，都觉得这是一首歌颂主题的歌，但其实里面还有一丝丝的伤感，我所有的歌都有这样的伤感，即使是快歌也有，我曾经也写过摇滚乐，可我有一个以色列的朋友听了说我的摇滚乐也伤感。
南都娱乐：蒙古音乐出自蒙古的地域环境，是不是多多少少都避免不了孤独？
腾格尔：我想是的，余秋雨说每次听到蒙古歌都听到忧伤，蒙古人的生存环境的危机已经不能忽视。蒙古民歌的来源都是基于生存环境，蒙古长调模仿羊叫，模仿草原的风的声音，你想想看，在非常空旷的原野上，一年四季都很冷，住在蒙古包里，只听得到冬天风的声音，真正刺骨的寒风的声音，听见这个声音都冷。
南都娱乐：你认为蒙古音乐的特色是？
腾格尔：蒙古音乐好听在于它的深沉，南方唱的是鸟语花香，南方少数民族是山里边的那种豪迈，在高原，他们的声音是往高了走，蒙古声音是往远处走，越听越远。
南都娱乐：你的歌曲中很少有爱情歌曲，多是表达对父辈、故乡的感情，是出于这种内向的原因吗？
腾格尔:也不是，除去故乡情，爱情也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蒙古人也一样，非常向往爱情，我在1986年时爱写爱情歌，之后就写烦了，爱情歌太多了，滥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全国人民都在写爱情。于是我就给了自己一个定位――歌唱家乡歌唱大自然，虽然没爱情主题那么时髦，听流行歌曲的人还是都市人，这么说来我的主题好像偏离了都市，不是特别受欢迎。
南都娱乐：似乎所有的歌曲在表达家乡感情都是深沉的，那有其他的表达方式吗？
腾格尔：我不完全仅仅在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想写家乡歌的时候所有人和我的感受都一样，不光是家乡，对蒙古歌手来说还有大自然，所有人听完都会有共同点，比如《天堂》这歌就是告诉所有热爱家乡的人应该知道家乡就是天堂。
南都娱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蒙古的民族音乐相对于其他民族的音乐为什么更有普及性，更容易引起大众的共鸣？
腾格尔：做民族音乐挺难的，每个少数民族都是公平的，我们蒙古族在我之后还出现了很多优秀的艺人，三宝、零点乐队、韩磊、斯琴格日乐，包括现在的凤凰传奇、乌兰托娅等，这些人的出现进一步巩固了蒙古音乐在大陆的地位，这也正是为什么少数民族当中蒙古音乐走在前列的原因。
南都娱乐：说起来你是到台湾去开个人演唱会的第一位大陆歌手，就是说在台湾开个唱的第一个大陆人是蒙古族人。
腾格尔：主要是我去开这个个唱之前就已经和台湾唱片公司签约，《八千里的云和月》主题曲是我写的，我写我唱，这么一个纪录片把大陆的风土人情介绍给台湾人，通过纪录片大家都认识我的声音了，我去台湾没有人见过我，但没有人不知道我的歌声。
《蒙古人》靠传唱出名
“我从来没学过唱歌，一天都没学过”
学过舞蹈、练过三弦，精通作曲，唯独没有学过唱歌，那套文绉绉的气息发声法在腾格尔这里行不通，可腾格尔却是通过歌唱奠定了他在音乐界的位置，很难相信这个蒙古汉子真正对歌唱的感觉是来自邓丽君的歌声。后来他爱喝酒，酒后能够把钢琴弹得行云流水，酒精作用下写出的歌却让他清醒后起满身鸡皮疙瘩。说起那首让他作为一名歌手被人熟知的歌曲《蒙古人》，他也没有特别的感触，那会儿歌曲传播不容易，用口口相传来形容一点儿不夸张。
南都娱乐：在《天堂》之前，你是通过《蒙古人》被人熟知的，你觉得《蒙古人》为什么会受追捧？
腾格尔：写的时候没有特殊心境，写得很简单，我写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大的想法，还是因为好听，凡是成功的音乐作品都是活的、有生命力的，《蒙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很活，现在听还是有震撼力。《蒙古人》是我在天津音乐学院上学时写的，那会儿这歌流行起来特别困难，上世纪80年代内蒙古连收音机都没有，不像现在可以通过电视和ＣＤ传播，当时真的是靠传唱出来的。
南都娱乐：可以这么说么，你是靠一首歌就红了起来？
腾格尔：我在蒙古出名是通过《蒙古人》，在北京出名是我唱《我热恋的故乡》，在台湾是唱《八千里的云和月》，不是通过一首歌红遍大江南北，80年代我在北京唱《蒙古人》的话肯定不行，因为这歌本来就是蒙古歌，里边也没有类似宣泄的这种大众的东西，而是敬畏。1988年乐坛开始刮西北风的时候，我又唱了《我热恋的故乡》，是这么一步步被大家熟知起来。《蒙古人》之后的第三年我拿了流行音乐的奖，其他的民族就很少有拿流行音乐的奖的，不光是我，蒙古有这么多优秀的人才蒙古音乐才有一席之地，你看人比蒙古还多，音乐就没有蒙古音乐普及率高，如果我和三宝是藏族或新疆人，也许新疆、的音乐现在就很厉害，三宝多厉害啊，华人公认的。
南都娱乐：拿了流行音乐的奖之后，你觉得你在做流行音乐吗？
腾格尔：我从来没学过唱歌，一天都没学过，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唱法是属于什么，民歌还是流行音乐？我心里很模糊，其他人也很模糊，我现在考虑的是用什么样的唱法是次要的，把歌和情唱出来是最重要的。
南都娱乐：你还组建过一支苍狼乐队，乐队现在还在吗？
腾格尔：还在，没有断层，只是乐手换了好几拨，换乐手这个问题对中国所有的乐队来说都一样，好在我们乐队一直到现在都没解散，去年11月份我们苍狼乐队还在无锡演出。我现在带乐队演出少了，一般只在我个人演唱会的时候苍狼乐队会齐上阵，但是我个人的上演也退了很多，我觉得舞台上的东西还是年轻人的运动，不太想抛头露面。包括所有的电视晚会，今年春晚我就推了4场，电视访谈也不想上，年龄关系。
南都娱乐：这个乐队当初是怎么组建起来的？是几个发小攒起来的吗？
腾格尔：是1993年组建的，就几个常在一起聊的蒙古族哥们儿，不是发小的形式。乐队成员平时各干各的，有演出才走在一起，乐队的演出不多，如果他们自己不干活，也养不起他们，现在乐队的状况是有演出就分钱，没演出就自己干。
南都娱乐：《蒙古人》、《天堂》是你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两首歌，你也说一直想做腾格尔三部曲，另外一首是？
腾格尔：我想过很多，比如《狼》，但听众不认账，其实《狼》这歌写得特别好，大歌，环保歌曲。我也反复说过我选择的主题本身不像爱情主题那么时髦，要搞事业，创作必须有个性，没个性成不了，个性过了，观众又不认账，很难把握。
南都娱乐：说到网络歌曲，你怎么看同样是出自蒙古的凤凰传奇？
腾格尔：不能说年轻不好，尤其是我作为一个前辈歌手，这个圈子现在很乱，唱歌，什么叫唱歌，用你的歌声来打动观众，用情感来打动观众，就是唱歌。作为歌手把歌唱好就行了，现在不是，是用华丽的东西打动观众，歌好是次要的，这是错误的。有时候我也觉得很无聊，我都是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唱歌啊！
南都娱乐：当你思考类似问题时，觉得不舒服吧？
腾格尔：我一直喜欢邓丽君就是这个原因，我觉得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个标准来警醒自己。我觉得邓丽君她是真正热爱唱歌的人，后来中国也出了好多歌手，还是邓丽君是最好的，一方面是她唱得确实好，无论是情感还是咬字，还有一个原因，她是我们这代人的偶像，我心目中别人替代不了她。要不我一个蒙古人怎么会唱流行歌呢？
南都娱乐：有许多选秀节目，好多人也在恶搞模仿你的歌，比如做一个拉屎的动作唱《天堂》劲儿就能上来，你有看吗？
腾格尔：我的歌别人模仿也需要力气。也有看一些，就是好玩呗。
南都娱乐：所以你不打算收一些徒弟？
腾格尔:没发现能收徒弟的人，我给别人教作曲还行，教唱歌我还真不会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我没学过怎么教。如果有个小孩有基础，我可以教，点一下，从头教起根本就不会。
南都娱乐：你下一步的计划会让自己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
腾格尔：少演，不做别的，就休息，演出没必要，我又不缺钱，没必要那么辛苦地工作，已经辛苦过了。有几件大事可以做一下，比如在准备明年10月份的莫斯科演唱会，这个是莫斯科交响乐团主办的，他们把我所有的海外版权买下来了，把《天堂》按照苏联音乐来编，改编成世界音乐。
电影一演就成经典
“拍电影我每天都倒数，
在挨日子”
16年前，腾格尔作为第四代导演谢飞电影《黑骏马》中的男主演，本色出演了一回蒙古人，他担任制作的电影主题曲还获了奖项。之后的16年间他除去给影视作品配乐，演唱主题曲之后，没再做当演员的梦。2012年，腾格尔突然形象大变，和任贤齐主演了一部由内地新锐导演执导的纯商业电影《双城计中计》，在其中演一个反派大骗子，说是造型不想延续生活本真的面貌。很多人不知道腾格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却说换种活法会活得很轻松。
南都娱乐：你出演的两部电影相隔16年，类型也是截然不同，你在出演上有什么体会？比如跨越16年，你在剧组中的感受肯定不一样吧，创作电影的方式肯定也大不相同了。
腾格尔：《黑骏马》有点像纪录片的感觉，《双城记中计》更多是喜剧娱乐化，我都是听导演和制片人的人，我不排斥出演娱乐大众的商业片，实际上我不知道如何演戏，我也不知道该模仿谁才好，模仿也是种学习。人们看艺术也只是找个乐，观众通过电影能过把瘾，那我想拍电影的目的就达到了，和以前相比，现在看电影不是为了受教育，艺术嘛就是带给人欢乐，歌曲也是这样，有些人通过歌曲教育你，我是为了艺术而艺术，我不要教育别人，听觉上给人带来一种美好的感受就好了。
南都娱乐：16年前你主演的《黑骏马》是艺术片，现在你选择再次接演的这部电影《双城记中计》是纯粹商业片，你感觉中国电影工业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什么？
腾格尔：电影工业真的发生很大变化，国内的电影市场显然是打开了，但电影的质量却不能说取得成绩了，用电影赚钱也挺难，很多人也劝我说，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弄电影干吗？他们的看法是“是个电影就会死”。有一个大家忽视的现状是每年有很多电影也进不了电影院。大家看到的是国内好些大片出来了，确实有些大片是好看，但跟好莱坞比较的话差距还是很大。
南都娱乐：这个电影是前期筹备你就参与把控了？你出资了吗？
腾格尔：这部片我们公司，天堂文化做的，怎么说呢，算是为我量身打造。做这个电影挺偶然的，我们朋友间平时会一起看电影，看完就作闲聊式评论，后来有人提议说我们也做一个呗，聊着聊着就形成了一个真的东西，退不出来了，继续往下做也困难，要找编剧什么的，中途也觉得太繁琐想放弃，但时间成本已经花出去就非做不可了。
南都娱乐：你在这部电影创作中的参与程度是？
腾格尔：我的要求是不要再让我演音乐人，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是唱歌的，拍电影再演唱歌的，没有任何意义，我想再突破一下。演骗子也是我提议了，整个故事后来都形成了一个制造骗局的内容。
南都娱乐：就像你提到的你朋友的困惑一样，说“电影不好做，是个电影就会死”，你作为音乐人，再次涉足电影业，你的兴趣点是？
腾格尔：我不是电影人，也不可能当电影人，16年前谢飞找我拍《黑骏马》，是因为我能本色演出，我以前、现在和今后都是音乐人，我在乎大家是不是认可我，我不会把演员当饭碗。就像我也给很多影视作品写过主题歌，这次我出演的电影我也写了主题歌，但配乐都是找别人写的，不像《黑骏马》这部电影音乐成分不是很大，不属于艺术类电影。
南都娱乐：所以你是希望让大家看到音乐人之外的腾格尔？
腾格尔：有时候突然感觉换一种活法，会活得很轻松，就像我唱歌唱到这个水平日子已经很好，很幸福，虽然演员们都说很累，我认为还是很幸福。但干一件事时间长了会枯燥。拍电影我每天都倒数，在挨日子。一般来说我唱歌，提前半个小时叫我候场我就生气，熟悉我的人呢一般都提前十分钟叫我，拍电影却提前几个小时叫我候着，我真受不了。任贤齐安慰我说“一辈子拍电影，半辈子等待”。音乐也是这样，写的时候挺没劲，听的时候好听。
记者手记
不化妆的歌手
在腾格尔位于中央民族歌舞团的家中与他聊天，他家的墙壁上挂着他和妻子珠拉在各处游玩的照片，聊天途中他90岁的老母亲走近我们，一听说这是一个访问，她赶忙羞涩地跑走。腾格尔自己则是穿着个拖鞋和T恤运动裤，边聊边泡着功夫茶递给我们。此情此景就像走访到一个叔叔家中，他虽客气地待你，却也没有陌生的气场。给他拍照时，他往那一站，迎着阳光眯着个小眼睛说：“就这么拍吧，我唱了半辈子歌了，从没化过妆。”
从《蒙古人》到《天堂》、《狼》等，没学过唱歌的腾格尔，却将一种独特的唱腔深深地注入到歌迷心中。他的歌声是流行的，也是民族的，更是独特而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