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爱更爱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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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蓝知道许哲很爱她，因为爱，才在生活艰难时依旧牵着她不放手。可是她更爱，所以，她先放手，一定放手。

一

看着许哲拿着电话走出去，多蓝苦笑了一下，那么单薄的墙壁会隔什么音呢？即使不刻意，她也能听得很清楚，何况许哲母亲的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坐在床边，多蓝可以看到窗外正对着的一家面包店。她常常在下午6点半之后，去买打折的面包做早餐。小的房子和打折的面包，多蓝都不在乎，可是许哲眼神里的疲惫让她心疼。

青梅竹马的少年时光里，用尽所有想象也想不出多年后生活的境况。“少年不识愁滋味”，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世间情理。六年前，许哲考上大学的时候，多蓝落榜了，为了许哲，她又考了一年。结果依旧如此。第三年，多蓝咬咬牙打算再回去复读的时候，许哲阻止了她。别考了，考上考不上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马上要开始找工作了，你来吧。

很平实的几句话，多蓝在电话这端哭了。她知道许哲对她的爱，已伴随着光阴成长起来。

然后，多蓝来到城里。最初，多蓝在一家超市收银，住单位集体宿舍。一年后，许哲去一家公司实习，多蓝手里也有了一点积蓄，就租了一套小房子。房子很简陋很小，多蓝收拾过，窗明几净的，很温馨。

然后许哲正式上班，薪水并不是很高，他依然很珍惜。渐渐长大的两个人，都已经知道生活的不易。

白天，两人各忙各的，晚上回来聚在一起。常常是许哲回来得早，做好了饭一边看新闻一边等多蓝。

很像一对生活平和的小夫妻，许哲年少时就喜欢上多蓝了，看着她一天天长大，长成自己意愿中那个温良甜美的女子，其中自有别人无法知晓的甜蜜。而那时候，许哲忽然决定让多蓝过来，还有另外一个多蓝不知晓的原因，因为一个女孩子。

二

女孩叫禾苗，和许哲同系不同班，是个漂亮的城里女孩。系里一次联谊活动，禾苗喜欢上了不爱说话的许哲。

这样的年纪，都有一颗敏感的心，许哲很快察觉出常常在图书馆和自己邂逅的女孩，眼神里有另外的含义。为此，他连最喜欢的图书馆都不再去。

事实上，禾苗非常可爱，率真，没有城里女孩那种骄傲和刁钻。只是因为有了多蓝，许哲动不了其他的心思。但他没想到那天中午，禾苗竟然在有很多人的楼梯上截住了他，眼里泪闪闪的，很不甘心地问，许哲，我有什么不好？

许哲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

许哲犹豫了半天，说，禾苗，我有女朋友了。

禾苗一直忍着的泪就掉了下来，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许哲的心在那一刻有一点的不忍，但也就在那一刻，许哲作了决定，让多蓝早点到自己身边来。

到底还是有同学知道了他们的事，一个室友说许哲傻，那么好的女孩，还有那么好的家境，他竟然不要。许哲才知道禾苗的爸爸是这座城市很有名气的一个酒店的老板。可是那又怎样，他有多蓝就够了，失去什么都不在乎。

但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欠了禾苗的。

三

关于禾苗，许哲没有对多蓝说起过，觉得没有必要。生活的俭朴，两个人都不怕，可是现实中有些事情，却不是爱情可以抵抗的。

许哲母亲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两年症状轻一些，住几天院，用药物维持一段时间。现在，却到了非做手术不可的地步。

许哲还有个姐姐在家乡县城的工厂，厂子效益不好。许哲大学时的费用，一多半是自己打工挣来的，还有一些是多蓝贴补的。毕业后的工资，除了基本费用，大都寄回了家里。多蓝没有过一点微词，而且和许哲一样节俭，省下能省的每一分钱。

只是他们的钱，对于母亲手术所需的费用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多蓝的父亲是工人，母亲没有工作，这样的家庭，拿几千块钱可以，多了也拿不出。能想的办法，多蓝都想了。

那天，起初许哲还压制着电话里的声音，后来终于忍不住渐渐高了起来，他在和母亲争执。母亲要出院，他不允许。吵得很凶，然后忽然没了声音。

多蓝心里一慌，飞快地跑过去，看到许哲把电话丢到一旁，蹲在地上忍着不哭出声来。

多蓝慢慢走到许哲身边蹲下来，抱住了许哲。起先他还忍着，后来就一把抱住多蓝，放声哭了起来。

那晚，哭累了的许哲在多蓝怀里睡着了，多蓝却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手臂在许哲身下压得麻木了，忍着，不抽出来。

第二天上班，多蓝因为出了两次错被扣发了当月奖金。晚上，她觉得有些坚持不下去，请了假回去。路过面包店，想想，只买了一个面包留给许哲做早餐。

许哲还没有回来，多蓝把家清扫了一遍，然后开始做饭。可是一直到了8点钟，许哲还没有回来。

8点半的时候，多蓝给许哲打了电话。好半天他才接，说了句，马上就回。收了线。

果然，半个小时后，许哲回来了，很疲惫的样子，已经吃过饭了，多蓝自己坐在那里默默地吃完，从包里拿出白天借同事的几千块钱，说，先寄回家吧。

许哲一愣，问，哪来的？不等多蓝回答，又说，不用了，我……我借到钱了。

这次是多蓝愣了，20万？借到了？她拿着钱的手就停顿在了半空。

我……我借了公司的，以后，以后可能我就领不到工资了。多蓝，对不起。

多蓝忽然很想哭，他太苦了。多蓝却还是坚持笑了笑，然后背过身去。

四

许哲骗了多蓝，公司哪里会借钱给他，钱，是他借了禾苗的。许哲心里把所有可能的路子都想了很多遍，想到禾苗的时候，心都缩成了一团。禾苗兴许是唯一的路，只有她能帮他。他想就是有一天自己面临这种困境，都不会向她求助，可是面临生命困境的，是母亲。他不能拿母亲的命来支撑自己的自尊。

他找到了继续留校读研的禾苗。禾苗听他把事情说完，二话没说，打电话跟父亲要了钱。然后跟许哲说，别想太多，钱你快点寄回去，这件事，和其他无关。

许哲更是感觉无地自容，她喜欢了他那么久，他不曾给过她一点爱意，现在她又义无反顾地帮了他天大的忙，却不以任何事情为借口。

许哲觉得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很虚伪，拿到钱，给禾苗鞠了躬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再回头，看到禾苗的脸上一脸的泪。

许哲疼痛加隐忍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崩溃。

许哲请了半个月假赶回去送钱给母亲做手术。没有让多蓝一起回，不想让她承担更多的东西。意外地，多蓝也没有坚持同行。

手术很顺利，但依旧需要长期的药物来维护。许哲返回的途中，心一会儿轻松，一会儿重得透不过气。却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回来一切都变了。

多蓝提出了分手，许哲好半天没听明白，看着半个月后的多蓝穿着新衣服拿着新手机，感觉像进错了门。

多蓝非常平静地说，许哲，我没有办法跟你撑下去了。我不在乎吃这点苦，可是我不想一辈子陷在债务里。20万，你要还十几年，我养不起你。我已经25岁了，想要安稳一点的生活。

语气始终平和，和平时没有两样，可这样的话，许哲不能相信是出自多蓝之口。他不相信多蓝会变，变得这么快。所以他只看着她不说话，想在她脸上看出究竟来。

多蓝的神情始终平淡，也许分开，我们都能生活得好一点。我……多蓝犹豫了一下，因为舍不得你，我一直拒绝一个人，可是现在，我跟你走不下去了。我没有骗你，现在，他在外面等我。

许哲走到窗边，一个年轻男子西装革履，正频频抬头。许哲的火腾地就上来了，她跟他走不下去了，生活这么艰难，他都一直带着她走，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而现在，放弃的人竟然是她。

对不起。多蓝说。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滚。许哲吼了一声。

五

拿着因为当时匆忙忘记写的欠条送给禾苗，禾苗低头看了好半天，折叠后捏在手里，慢慢地说，你可以每一天还我10块钱，一天一天地还……这一生，也许这是我们唯一的关联了，你一定要慢慢地还……

许哲再也忍不住将禾苗揽在了怀里。他曾经那样爱多蓝，多蓝还是负了他。而眼前的女子一直这样地爱他，一无所求地爱，他却一直辜负她。许哲的心终于在这个时候坍塌下来。

禾苗先是挣扎了一下，然后两手环住许哲的腰，嘤嘤地哭了。

六

两年后，禾苗读完研究生和许哲结了婚。一如禾苗所要求，许哲每天都还禾苗10块钱，每一天。禾苗将它们存在自己的爱情账户里。多蓝的事，禾苗没有问过，许哲也没有说。也许一场爱情真的是医治另一场爱情最好的药。许哲在禾苗崭新的爱情里渐渐忘记了多蓝。起初想想还会疼，慢慢就平淡下来。富裕安好的生活里，他胖了许多，是幸福的胖。

结婚后，许哲将母亲接到了城里，然后又过了一年，他和禾苗有了孩子。这期间，一直没有多蓝的消息。他不问，也没有人同他说。

春节，母亲执意回家过年，他带着娇妻爱子衣锦还乡。住了三天，回去的时候，在镇子那个狭窄的路口，无意地，他看到了在街中走过的多蓝。

她还是曾经的样子，长发披肩，衣衫简单，因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许哲就顿住了，绿灯亮了依旧没有察觉，禾苗提醒他，他才慌忙启动车子过了路口。心里依稀是痛了一下，说不出的痛，瞬间即逝。

没有再朝后看，幸福在前面，很少有人再回顾，所以许哲便没有看到后视镜中，多蓝驻足后缓缓抬起的平静面容，更不会知道，当时，多蓝用了怎样的力气，和自己一生的挚爱放手。

七

那年夏天，许哲走了以后多蓝去了许哲的公司，想先还一点钱，然后就知道了许哲的谎言。循着许哲的生活痕迹，多蓝想找出到底谁帮了他，结果在许哲的同学那里，探知了禾苗的存在。

爱情中的女子，多蓝不用想便明白，能帮他的，必定是爱他的人。她也爱，可是她帮不了他。那一刻，她决定放弃。

分手的戏，多蓝排练了多次，找人串场，还是演得很辛苦，许哲若细细追究，不会辨别不出究竟，可是在生活的残酷面前，他的听之任之，也是对人生无奈的妥协吧。可是这样也好，幸福是需要方方面面的琐碎快乐堆积起来的，不是仅有爱情就可以做到，如果这个世上只有他和她，没有了他的母亲，这份幸福，也将不会存在。

多蓝知道许哲很爱她，因为爱，才在生活艰难时依旧牵着她不放手。可是她更爱他，所以，她先放手。也许有一天，她还会碰上一个人，不见得有爱情，但会拥有平淡的幸福，也许不会。可那又怎样呢，他幸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