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笔不闲 细节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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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女作家茹志鹃的小说《百合花》在写好之后，先后多次被退稿。虽说后来得以在《延河》上发表，却被当作“毒草”来批判，几乎遭到“灭顶之灾”。“这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它是结构谨严，没有闲笔的短篇小说，但同时它又富于抒情诗的风味。”大文豪茅盾先生独特的见解与高度的评价，竟使将遭不幸的《百合花》“起死回生”，继而在文坛绽放……那么，茅盾先生又何以做出这番评价呢？

结构严谨无闲笔。《百合花》情节虽多，但茅盾先生认为作者茹志鹃非常讲究章法结构：情节安排精巧合理，结构层次清晰严谨，伏笔运用前后呼应。比如：“借被子”时，因最初那“新媳妇”不肯外借“枣红底的，上面洒满白色百合花”的新被子，通讯员不服气，以至于后来借到了被子、慌慌张张往外走时，将衣服的肩膀处撕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这一情节，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细节描写，但当我们读到小说最后，“新媳妇”看到通讯员“军装的肩头，露着那个大洞”时，总觉得有一种东西潜入心底，让人沉默，让人难过，继而飘散出一缕缕让人感动的情思，令人久久回味。通讯员肩上这一块撕开的衣服布片，在作品中先后出现了五次，既与故事情节的发展密切相关，又丰富了人物的个性和作品的内涵，增强了小说的生活特质。这样，整篇小说的情节既跌宕起伏，又张弛有度，环环相扣，严谨严密，其构思的精巧精致，由此可见一斑。

细节取胜无闲笔。《百合花》运用富有艺术表现力的细节描写，刻画人物形象，传达人物内心的律动。善于运用细节描写来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是这篇小说常为人称道的艺术特色。读者初读这篇小说，在身临其境地感受战争的残酷无情的同时，无不为其浓浓的生活气息所感染。文中的通讯员和新媳妇之所以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产生一种强烈的精神感召力量，与作者成功的细节描写有很大的关系。请看小通讯员刚刚出场时，“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如此装扮，在那样的环境里，似乎最寻常不过。后来，作者写通讯员完成了护送“我”的任务，返回前线时，“（我）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读到此处，你还会觉得作者在前文所作的铺垫是闲笔吗？你还不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位小战士对生活的热爱之情吗？也难怪茅盾先生特别欣赏此文“尽量让读者通过故事发展的细节描写获得人物的印象”，决然断定此文“没有闲笔”了。

情感真挚无闲笔。感人心扉者，莫过于情。为了彰显人性之美，增强作品打动人心的精神力量，作者于故事情节的发展中安排了一个极具生活张力的道具—— 一条里外全新的缀满百合花的新被子。战争无情人有情，后方的老百姓尽其所能支援前线，这是解放区人人明白、当然也会身体力行的行为准则。在此背景下，通讯员借不到被子时的尴尬和不满便理所当然了。而当我们知道那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惟一的嫁妆”时，便能理解其行为了。这是生活的真实，也是人性使然。当通讯员在“我”的帮助下借了被子转身离去，“慌慌张张”，衣服被门钩撕破的时候，作者闲闲地写道：“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低不肯，夹了被子就走。”一个真实的、富有人性、充满人情味的农村小媳妇形象便立体地呈现于读者眼前。就是这么一个撕破的衣服口子（布片），在后面的情节中反复出现，看起来似乎是闲来之笔，仔细揣摩，其实作用不小：既让一个淳朴而热爱生活的小战士形象渐趋丰满，又使故事情节显得紧凑且张弛有度，更为后文小战士牺牲、新媳妇献出被子这一情节增添了诸多真挚动人的情感力量。故事最后，当医生和“我”都确认小战士已经牺牲时，作者写道：“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情到深处自然浓，此时无声胜有声。当我们看到新媳妇劈手夺过新被子，亲手放进通讯员棺材里这一情节时，无不真切地感受到新媳妇内心的悲恸和军民之间骨肉般的真挚感情，同时也进一步领略了作者闲笔不闲、浑然天成的构思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