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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难,谁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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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农历2月29日,28岁的王俊林在登封煤矿矿难中不幸罹难,遗下一个2岁的孩子和年过半百的双亲。

失去了父亲、丈夫、儿子的家庭,怎么走过以后的岁月?2008年10月28日,王俊林罹难6年后,记者走进了他的家。

从生者到逝者的世界只有一瞬间。然而,灾难的发生,留给生者和社会的创痛却远不是瞬间可以消弭的。

他们的离去或者是因一次地震、一场车祸,或者是因一次矿难。但留给生者的却是无边的悲怆和无奈。

逝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我们带着对生者的关怀和悲悯之情走进了一个矿难遗属家庭。

还住在1978年盖的房子里

河南省登封市矿产资源极为丰富,已探明的矿产资源达40余种,其中煤炭远景储量30亿吨,被煤炭部列为15个全国重点产煤县(市)之一,但也是矿难多发地。

2008年10月28日,一场秋雨刚刚洗刷过登封的天空。通往登封市君召乡翟庄的路上,还残存着积水,车辆经过时污泥溅在行人身上。在乡村里早已破败不堪的道路上经过十几分钟的颠簸,记者来到了王俊林的家乡――登封市君召乡翟沟村,见到了王俊林儿子的监护人和扶养人,他54岁的母亲陈让。

2002年农历2月29日,陈让的大儿子、28岁的王俊林在登封一煤矿矿难中不幸罹难,遗下一个2岁的孩子和年过半百的双亲。

进入王俊林家,除了自来水管里汩汩流出滴落在水池里的水,还有一辆破旧的拖拉机能看到上个世纪90年代的背影外,这个“院落”里更多的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衰败景象。

所谓的“院子”也只是一条长五六米仅能容三到四人通过的过道。在过道的尽头,露出了两扇破旧的木门,雨后残留的积水,顺着房顶的瓦片一滴一滴滴下来,在地上留下了―个浅浅的圆坑。

见到记者,院子的主人陈让慌忙从屋子里出来,从角落里搜寻出来几条凳子,擦拭了一下,让记者坐下,然后指着“院子”外面在风中摇摆的杨树向记者介绍了房屋的“悠久”历史:“房子是1978年盖的,那个时候,用杨树枝和泥盖的……”

陈让指着旧拖拉机告诉记者:“这拖拉机4000多块,是我二儿子用卖粮食、卖牛的钱买的,农忙季节拉拉庄稼,拉拉肥料、粪……”

走进这间与我国改革开放“同龄”的屋子,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客厅”。

一台废弃的14英寸彩电是唯一能见到的家用电器,陈让告诉记者:“电视是1999年,我大儿子结婚时买的,坏了很久了……”

“客厅”左右各一间同样大小、的卧室,卧室没有安装门板,里面的摆设一览无余。右边房间,显然已经多年无人居住:房间基本上只有一张没有席子的床,垒床用的红砖,赫然在目。左边的房间里一些陈旧的衣服,有的已经接近条状,有的因穿太长时间衣角卷成一团蜷缩在床头。

陈让从右边房间的床尾端出来一个木盆,从木盆里倒出了半盆浑浊的水,边倒边说:“中午,下雨了,房子太久了,有的瓦片裂开了、破了。一下雨就漏。这些屋子都漏雨,这间漏得最厉害!二儿子上去修过几次,不过,管不了多久,就又漏了。”

唯一的一张照片

尽管,对于记者的拜访,陈让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她颤巍巍地从衣箱最底层拿出用布包裹着的王俊林的照片时,她的声音还是颤抖了起来,“他活着时,没照过什么照片,连结婚照都没有,只有这一张,还是他1999年办结婚证时照的一张相片……”

一张彩色照片上,一个二十四五、略显瘦的清秀年轻人,神色间犹有初婚时的喜悦。

王俊林,1974年生于登封市君召乡翟沟村。由于家境贫寒,身为长子的王俊林小学毕业后,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帮助父母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

转眼到了1999年。王俊林已经是一个25岁的小伙子,在过去的七八年中,他农忙时就在家里种地,农闲时就出外打工赚钱养家,供弟妹读书。25岁,正是适婚年龄,经人介绍他与附近村庄的王春霞结为了伉俪。不久,王春霞就为这个家庭带来了一个大胖小子。

怀着对妻儿的无限爱怜,初为人父的王俊林再次踏上了打工之路。这一次,他选择了离家较近的登封市一煤矿,以便在休息时能回家看看娇儿,紧急时能对妻子有个照应。

2002年春节后,王俊林像往年一样带着新年的喜气,带着对妻儿、父母的依恋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去煤矿的路,但这一去再也没有回头。

噩耗传来

“我大儿子在世时,家里什么都不用心。他不是那种很精明的人。但很实在、顾家、很孝顺,里里外外的事都不用我和他爸操心,我也没多少负担;现在,唉……”提起大儿子的离世,陈让悲从中来。

“孩子去世后,矿上让我签字证明他是心脏病突发死的,当时我就气愤,孩子明明是在矿上被砸死的,人都死了还要胡来……”

回忆起大儿子出事的前前后后,一直很克制的陈让情绪失控了:“听说矿上出事之后,我到处去医院找,去过市人民医院、中医院,都没看见人。最后,听儿子矿上一个受伤的矿工说,人已经不行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矿上出事,被拉到伊川县了……”

随即,陈让和家人寻到了王俊林上工的煤矿,与矿主签订了“死亡协议”――煤矿赔偿其家人6.5万元现金。

在“死亡协议”签订当晚,也就是王俊林死亡当晚,一辆车把王俊林的尸身送到了君召乡翟沟村,同时,陈让收到了2000元的丧葬费。

孤子,谁来关爱和呵护?

“我大儿子走的时候,小孙子只有2岁,那年,还没到秋收,儿媳就离家出走了。苦了孩子呀12岁,就没爹也没娘的,当时我小儿子还在上学,我要养活一家子、照顾孙子,负担一下子就压到我和老头身上……”

2002年秋天,树上有了第一片黄叶的时候,王俊林的妻子王春霞,在一个午后离家出走,这一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王春霞离家出走后,她的家人也随即与陈让一家断绝了联系。陈让一家的生存处境更加艰难了,2岁半的王帅臣,转眼间就成了无父无母,也无姥姥疼爱的孩子。

忆及此事,陈让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孙儿他舅结婚,我家里没有一点钱,东拼西凑,凑了100元钱捎去……但那边一直凉凉的……”

都说“儿是娘的心头肉”。母子连心,王春霞却抛下幼子,并且再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当记者询问陈让有没有怨过儿媳不肯回来看孩子一眼时,朴实的陈让摇了摇头:“她是实诚人,再说我的儿子人已经不在了,还求人家啥,人家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咱也不强求……”

灾难,无法泯灭陈让的朴实和善良,但生活的艰辛却是她逃不脱的。

自从王春霞离家出走后,供小

儿子上学,照顾孙儿,照理家务和种6亩多地的担子就全部压在了陈让和她的丈夫王春荣身上。

没有时间陪伴、照顾孙儿的陈让,只好把不到3岁的王帅臣送到了石道乡幼儿园。

石道乡幼儿园,距离陈让家十几里远,中间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道路,雨天泥泞不堪。3年,陈让风雨无阻,步行十几里地,早上送王帅臣到学校,晚上接回家。

2005年,随着年纪增加,几年的劳累使陈让的骨质增生、颈椎病、心血管病加重,遇到风雨天气,腰酸背疼,不能长时间行走。无奈之下,她将孙儿王帅臣转到了离家七八里地的孙庄小学上学,每天继续在风雨中穿梭,接送孙子。

“村里孩子上学、放学,家长都骑摩托车接送,只有我孙子走路上学、回家,我不去接,七八里地,孩子没有个伴儿。路上,遇见了村子里骑摩托接送孩子的想带我们一段,两个人又带不了……”

“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还有颈椎病、心血管病。他爷爷也是年轻时干活伤了,浑身没一处好的。一闲下来,一坐下,就想着小孙子,他才8岁多,才上小学,以后的路还长。我两个人老了,体力活都快干不了了,打工没人要,庄稼地又很贫瘠收成不好,没啥收入,孩子以后怕是上学都难呀!”

不幸的家庭,不仅让王帅臣在上学路上形只影单,父亲离世,母亲出走,还过早地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沉重而悲伤的色调。

“刚开始,他小,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一块玩说他爸爸死了,他回来还咧着嘴笑……现在,大了,知道事了,再听见别的小孩子说,回来就不停地哭……”

由于记者一直未能见到在上课的王帅臣,临行时,陈让拿出他的照片给记者看。那是王帅臣3岁时的照片,也是王帅臣6年来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除此之外就只有在王帅臣办入学证时照的照片了。

“这身衣服是他姑姑给他买的,他平时的衣服都是从拾破烂的邻居家拣来的……”陈让指着照片上王帅臣的衣服告诉记者。

6.5万元能点燃起一个家庭的希望吗?

6.5万元的赔偿金能给这个家庭带来希望吗?至今,6年过去了,这笔赔偿金还剩多少?

2002年,在接到王俊林的6.5万元赔偿金后,陈让用其中的近2万元替王俊林偿还了他生前欠下的债。

“大儿子走时,我和孩子他爷爷年纪都大了,没啥挣钱门路,这几年基本上没什么收入,抚养孩子,送孩子上学,那6万多赔偿金已经用得不剩一分了,过去6年了呀……”

走在返程的路上,记者眼前、耳畔还是陈让眼中的泪光和她哽咽的声音“夜里坐起来,过年或者八月十五,想起过世的孩子,眼泪就往下流……”

6.5万元赔偿金,既解决不了这个家庭的经济困境,更无法弥合灾难留在这家人心头的伤痕。

王俊林的离去,带走的不仅是一条生命,还带走了一个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