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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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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他的生日,妈妈说:“儿子。你提个要求吧。妈妈一定会满足你。”

他想了好长一会儿说:“妈妈,我想去看一场电影,我想要您跟我去看一场电影。”

妈妈说:“好,妈妈陪你去看一场电影。”

他从小就爱看电影,妈妈也是从小就爱看电影,并且长大了也爱看。他小时候妈妈经常带着他去看电影,那时每次从电影院出来母子俩都很满足很惬意。这样幸福的日子一直伴随他到小学三年级。

可后来。他们不去看电影了,那是在爸爸妈妈离婚以后。爸爸走后,家里失去了经济支柱,妈妈只是个普通工人,厂子里的效益也不好,工资很低,母子俩的生活过得捉襟见肘。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进过电影院。他知道他家不应该有这项开支了。

……最初他并没有想到电影,电影在他心里已是一种久违的疏远的感觉。最初他想的是让妈妈送他一件生日礼物,他于是在心里对那些可做生日礼物的物品一件件做着选择。可选来选去却没有一件合适的。因为选哪一件他都觉得妈妈或许会心疼,现在礼品店里可以做生日礼物的物品,哪一件的价格都会高到足以令妈妈“小小地心疼一下”。

……于是他说:“妈妈,我想去看一场电影。”

他家附近就有电影院。路上,妈妈高兴得有点儿像个年轻的姑娘,偏偏一下子年轻了10岁,脸上平时总也抹不掉的抑郁一扫而光。妈妈脚步轻快,牵着他的手,有一点儿把他往前拽的感觉,好像妈妈比他还要更迫切地想马上走进电影院。母子二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快活地兴奋地大步向电影院走去。……他又想起爸爸曾经讲过他跟妈妈恋爱的时候带着妈妈看了一场又一场电影,进了一家又一家电影院,全市几十个大小影院他们全去过,爸爸全凭一场又一场电影才把漂亮贤慧的妈妈娶到,爸爸一边讲一边得意一边狡黠地挤着眼睛。那时的爸爸还是个好爸爸。

很快到了电影院,卖票的小窗口有人在排队。妈妈吃惊地看着影院的门面。变化真大啊,真是漂亮。真是豪华,影院正面整个是一面两层楼高的巨大的宝蓝色玻璃墙,荧光闪闪。街上的景物、人流和汽车都在上面隐约闪现。

妈妈更加吃惊的是电影票的票价:每张50元。

……天哪,50元!一场电影,何况两张票是100元哪,那是他们母子二人10天的生活费!

妈妈轻轻嘟哝一句:“这么贵。”

“是美国大片。”我解释道。

妈妈不懂什么“美国大片”,妈妈只知道一张电影票要50元实在太难以让人接受了。妈妈犹豫着。

他知道妈妈犹豫,他这时真想说妈妈咱们不看了。可是,这时候影院的大门又是那么强烈地诱惑着他。这个大片已上演几天了,班上男生都看过,下课时总有人吵I嚷着讲述电影里的故事和惊险刺激的镜头,但他一点没有插话的资格。只是怪难堪地听着,耳根都有些发热。现在,已经来到影院门前了,他是太想看了。

妈妈在犹豫着,放映厅入口处。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检着票,妈妈终于像下了决心似的走向售票处,迅速买了票回来寨到他手里,小声说:“儿子,你自己去看吧,妈妈在这里等你。”

“妈妈……”他一时没明白妈妈的意思。

“妈妈这么大年岁了,早就没兴趣了,你自己去看吧,妈妈在这里等你就行。”

“妈妈……”他想说什么。

“儿子,快进去吧,马上要开演了,去吧。”妈妈推了他一把,说:“妈妈一定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时你准会看到妈妈在这里等你。”

……两个小时,电影结束了,人们从紧张的心情里缓着神儿慢慢往外走。从黑暗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显得格外明亮。他一出影院的门,一眼看见妈妈就等在那里,正在望着出来的人群找他。……他只是想妈妈那是在哄他,让他自己去看电影。他没想到妈妈竟会真的等他,他这么大了,妈妈不用等他,他完全可以自己回家呀。

可是,妈妈竟真的在等他!

他没想到妈妈竟真的就那么在影院门前孤孤单单地站了两个小时,此时妈妈站着的位置就是两个小时前她塞给他电影票的那个地方!

……一妈妈!他猛地在心里叫了一声,只觉得胸腔里猛地塞满,堵得难受,呼吸也在喉咙里哽住。他撞开前面的人,几步扑到妈妈跟前,双手猛地把妈妈的一只胳膊搂在怀里。妈妈慈爱地微笑着问道:“好看吗?”

他说不出话,鼻腔酸得难受。他点点头,就势把头埋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沉沉地打着转,他拼命地咬紧腮帮,才没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那是上初一时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那么小,那么幼稚。完全是个小孩子。

但自从那场电影之后,他就觉得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在他心里,那一次生日,那一次看电影,好像是他最后一次做孩子,做母亲的孩子。

他永远记住了最后一次做孩子的经历,永远。

……随着岁月的流逝,妈妈的身影在他的心里站成了一道永生不忘的永远的风景。解读:

一场电影,一段人生;一件往事,一则箴言。成长是看不见的,就像我们看不见玉米和高粱的生长一样。不知道它们怎么在一场雨水之后就伸直了腰身、长出了果实。但是成长也是有参照的,不论是长高的个子,还是缩小的衣物;不论是幼儿园的书包,还是17岁的牛仔裤。它们用不同的形态佐证着无奈而残酷的岁月。在这篇文章中。是一场独自观赏的电影,成为作家成长过程中令他念念不忘的一个“节点”。因为它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场电影,而是有妈妈共同参与的“一个人的电影”。童年时的生活是清汤寡水的,永远吃不饱、玩不够。永远没有多余的钱币。但是,那时的童年又分外令人珍惜,因为物质在稀缺匮乏的同时,精神世界却分外富足。这样的童年正是60后甚至70后不断回味的精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