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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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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坐上火车,我就会兴奋起来;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也许是一种状态。我已经出发了,火车掠过无限的景致和流逝无限空阔,越是难以忘怀,我就越是感到一种恐惧,会悄悄冒出来。

一种恐惧会越来越大,逐渐弥散在过去的场景里,火车会呼啸着抵达终点。也许我的恐惧,每一个乘客的恐惧,都是终点?那是一种结束,一种征程的归宿?这时候我需要一种强大,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来减缓一种结束,来抵制一种司空见惯的归宿。

火车在不断地驶进终点,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这样一种结束,没有故事曲折,没有浪漫弥留,一切都回到Z城的节奏上。我喜欢在路上的状态,尽管家是温暖和温馨的,但是我以为这是一种促使人麻木的氛围。

我不愿意快乐,我喜欢悲伤的孤寂和难耐。火车就是为适应这样一种完美设想而诞生的,我就是这完美设计里千千万万角色中的一个。我在梦境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我无法回答,火车已经开出去多时了,我和他们已经在飞驰的情绪之中。

火车飞过一片桃园,那些绯红的色泽不是梦境,而是正在授粉的桃花。多年前我就见过这一片桃花,现在我又看见了它。在我的梦境之中,仿佛一直都是那一片桃林,一直开着一片桃花。难道我就飞不过去一片桃花了吗?我在远处观之,它是一团团绚丽的晚霞,漂浮在大地之上,飘忽在疾驰而过的一瞬之中。它真的很美,我这样告诉我对面的乘客。他说,那些美已经离我们远去,而我们正在抵达枯燥的终点。一想到终点,我就有一种审美疲劳;因为所有的过程千变万化,而唯独终点是一个孤单的句号。

每一位乘客都恐惧终点,那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和自信。我这样告诉自己,我是害怕无聊和无助。我知道Z城也在重新布局着呢,那我为何不给自己来个重新布局?这让我想起了儿时玩的积木游戏,每一种组合都会组成一个崭新的自我。无论你怎么摆弄,你都会得到一个崭新的场景。我这样想,就把自己当作积木玩具了。

我的耳朵,眼睛,嘴巴,鼻子,胳膊,手,腿,脚,内脏,等等,它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器官,是一个个独立的赋予审美情感的世界。我在梦境之中,把它们一一拆卸下来,把它们分别放在每一节车厢里。我知道它们在同我捉迷藏,它们一旦从我的思想里解放出来,就分别逃至它们以为最安全的车厢里。等它们藏好了,它们也不给我一点点的信号,而是让我在焦急中等待,直到我等得不耐烦了,我自己动身,前往每一节车厢搜索它们。

这些藏起来的器官,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一列火车里的每一个乘客,都同自己的每一个器官,玩起了捉迷藏游戏。我这才醒悟过来,整个过程不止我一个人无聊、无奈和恐惧,所有的人都在无聊、无奈和恐惧之中。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同自己的每一个器官玩捉迷藏,我们寻找和搜索的力度,很明显被无形之中加大了。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承认,都在费尽心机地寻找各自的伙伴。我把我的器官分割成六十四块,它们分别藏在六十四节车厢里,它们在耐心地等待着我。倘若我在规定的时间里完不成游戏,那就失去了作为游戏的乐趣。它们也会一个一个地回到我的身边。可是那太没意思了,我也会显得太窝火了。

我不会等待它们自动归来,我会认真地搜索每一节车厢。无论它们藏得多么隐秘,我都能够闻到我自身的气味。无论它们藏在阳光里,还是在暗室里,抑或藏在懦弱或者缺陷的笼罩里,我都会把它们一一找出来,然后把它们洗净,洗掉黑暗、懦弱,或者缺陷,使它纯洁、干净和强大起来。我再把它们一一组装起来,我有着充分的耐心,完整无误地安装在它们应该待着的每一个角落。

我这样想,就这样去做了。我拖着虚幻的身影踅摸在每一节车厢里,我看见很多和我一样的幻影,它们也在忙忙碌碌,在寻找着它们自己的眼睛或者是鼻子。这等同于摸瞎,我想,它们藏起来了,而我们的幻影只能在数以万计的器官里,踅摸着自己的那一个个物件。

这是一个很热闹的场面,或许这些我们自身的物件,它们喜欢热闹。我摸到自己的一只脚,它跑不了了;当我抓住它的那一刻,它兴奋得咯咯地笑出了声音。这让我很是纳闷,一只脚单独存在的时候,它会有自己的生命系统。我自言自语,它太了不起了。我抓住它,仔细地瞅着它。这一时刻,它不仅仅是一只脚,而且是一只完美得近乎诗意的脚;它有眼睛,有耳朵,有鼻子,有嘴巴,有身体。奇怪的是我的这只脚,它自己竟然也有一双脚。我看着它乐,它也看着我乐。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这一只脚的乐趣,现在我发现了,它竟然同我本身一样,充满着呼吸和快乐。我对它有些尊敬了,我轻轻地把它冲洗干净,安放在我的脚上。之前,它一直在哀求我,要求我在以后的日常生活里,务必要把它冲洗干净,保持必须的卫生。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平时太忽略它了。

现在,我在寻找我身体的其他物件,我知道在抵达终点之前,我会是一个完整的乘客,我会优雅地走进Z城。可是现在,我还不想过快地完成一个庸俗的自己。我已经忘记了儿时捉迷藏的乐趣,我在想,那有什么意义呢?循环往复的寻啊找啊,最终找到他,这是一个结果,也是一个结束。而现在,我的那些器官们,它们还在和我游戏着,它们在等待着我;等待是一种乐趣,我现在意识到了它们乐此不疲的缘由。我不会让它们失望,我会把它们一个一个找回来,就像是一个慈祥的母亲去寻找她的走失多年的儿子们,我得把它们重新聚拢起来。那时候我才是一个崭新的自我,当我被一一修补、一一组合之后,我将会是一个巨能的家伙么?

火车在疾驰而过,有一些人已经组合好一个完整的自我,它们在既定的车站下车了。之前,在火车上,它们把捉迷藏游戏玩得炉火纯青。所有的恐怖和血色都被他轻而易举地遮掩了,捉迷藏捉得温馨可人,令人心动和向往。而有一些人第一次玩捉迷藏游戏,当他们把自己分解在每一节车厢的时候,我看见血淋淋的器官带着狞笑,在满车厢里飞舞。尽管我不会恐惧这些表面的凶残,但我闻到暴虐的血腥。我记得我第一次玩这种游戏,虽然乐趣万分,但我的梦境河流却流淌着残忍。

我已经不会屈服于残忍了,我知道终点的残忍才是最可怕的。我已经看见Z城的标志了,越来越熟悉的建筑物让我忐忑起来。越是害怕,结果越会早早地到来。但是,难道让我对这些Z城的庸常事物熟视无睹吗?在火车上,游戏已经玩得差不多了;我还差一双眼睛,不知道它们藏在了哪里。我的幻影已经看见一个又一个崭新的人儿,在上一个车站快快乐乐地走进属于他们的那个城市。我想,他们是满意自己的人生旅程的,他们才愿意回到那一个个终点的。我呢?我轻轻地告诉自己,我也快到我的Z城了。

可是我不愿意再看见Z城,但是我必须得在z城完成我的终点。尽管我的梦境是美好的,然而Z城的现实呢?它依然是那个平面的世界。我如此想,每次回到终点,我依然还是这个样子。我看到停滞,看到不如意。现在呢,我不愿看到它们了,那些丑陋和不安都是可以忽略的部分。

火车已经到Z城了,我拎着行李箱迅速逃出火车,逃出火车站。我让那两只生动活泼的眼睛,永远地待在火车上。我已经抛弃了它们,我知道它们等待的久了,它们会宣布游戏自动失效。可是我愿意让它们代替我,看尽路上的风景;而我,更愿意双目失明,不再看见Z城和Z城天空的不安。

可是一觉醒来,我的梦境已经消失殆尽。那两只被我抛弃的眼睛,依然安稳地长在我的脑袋上。它们灵活,深刻,就像一把雕刻刀一样锋利无比。

而我在想,上帝把我抛给了Z城,而我是在用雕刻刀一般的眼睛,在雕刻Z城的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