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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人”的科学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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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想找一篇中国新闻奖的消息,作为消息写作的范例向学生推荐。但读了获奖消息《青海海西木里地区冻土带成功钻获“可燃冰”》后,我感觉倒是可以作为一篇“不该这样写”的例子,向学生讲讲如何写好一条消息。

这是一篇报道科学新发现的消息(青海发现天然气水合物)。任何科学的新发现,离不开事实本身(What)、发现者(Who)、对科学事实的认定(Why),以及时间(When)、地点(Where)、过程(How)等新闻要素。除了交代基本的事情外,因为科学发现是人发现的,自然应该是这类报道的主体。然而,这条消息全篇1019字,没有交代一位参与工作的具体的科学工作者,连一句确认是他们说的话也没有。

消息伊始,第一个词便是“日前”,时间的交代语焉不详。用“日前”交代事实的发生时间,这是不规范的消息用词。“日前”,即写作之时以前,等于没说。“日前”被一些人视为新闻报道的专用词,其实,使用这个词恰恰说明作者很不专业。至少中国新闻奖作品不该使用“日前”来忽悠受众。

这一科学事实发生在青海,记者也在青海,但从消息中看不出记者到了现场,似乎是根据材料写出来的,是否采访了具体的人都让人怀疑,因为从行文看不出来。这样较为重大的科学事实,记者看看材料就写消息,很不应该,但同类的情形却在我们一些报纸的采写中很平常,反映了一种工作的普遍懒惰。根据材料写出来的消息,不可能是好新闻,很容易出现科学新闻不见“人”、难以科学地说明科学事实如何科学等问题。没有采访,也就没有任何关于情况的交流。仅从新闻职业的“三贴近”要求来看,这类消息也应该通过现场采访获得。进一步说,遵循以人为本的理念,也应该采访主要的参与者,让读者知道哪些科学工作者为此做出了贡献,并请他们直接说话。由于没有记者的到场,消息的行文自然缺乏记者真情实感的观察和对“人”的发现。

这条消息的标题使用“可燃冰”的称谓(即天然气水合物),可算通俗易懂。在描写天然气水合物实物样品形态时,“岩心表面见白色棉絮状晶体,能直接点火燃烧,岩心不断冒出气泡和水珠,伴生晶型完好的自生碳酸盐和黄铁矿,天然气水合物分解后岩心呈蜂窝状构造”等描述,比喻恰当,给读者如在眼前的感觉。

然而,文章整体上语言冗赘,有失凝练,多处表达方式欠妥。副标题“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一次在中低纬度冻土区发现天然气水合物的国家”,“使动”结构的句子作为副标题,读起来十分别扭,为什么编者不读一下,随手删掉“使”字呢?第二段提到“重大突破”一句,第三段重复提到“重大突破”。第二段末句和第三段首句,开头都是“这是”,重复使用同一句式,是叙述行文所忌讳的。第四段中,“由中国地质调查局负责组织”等,与导语段内容重合。总共1000余字,如此重复行文,对于惜墨如金的消息体裁来说,是一种败笔。

消息写作的一项基本要求是记者不能在行文中表达意见和对事实做主观价值判断。这篇消息选择的科学事实比较重大,是有新闻价值的。但关于这一科学事实的意义,不能由记者来说,而要由事情的参与者或权威机构的代表来说。现在的消息行文是:

“……这是我国继2007年5月在南海北部钻获天然气水合物之后的又一重大突破。”

“这是首次在我国陆域发现天然气水合物,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一次在中低纬度冻土区发现天然气水合物的国家,也是继加拿大1992年在北美麦肯齐三角洲、美国2007年在阿拉斯加北坡通过国家计划钻探发现天然气水合物之后,在陆域通过钻探获得天然气水合物样品的第三个国家。这一重大突破,证明了我国冻土区存在丰富的天然气水合物资源,对认识天然气水合物成藏规律、寻找新能源具有重大意义,同时也再次证明了我国天然气水合物的调查与研究处于国际领先水平。”

这里的“这是”,以记者的身份表达的(两个“这是”的判断没有来源,根据上下文的情境,属于记者在说)。“这一重大突破,证明了……”又是记者的判断,因为没有交代来源,只能算到记者头上。记者不是专家。这样重大的科学结论,要有权威的专家和权威机构的代表出面加以判断,记者仅为记叙者。根据看报纸的经验,这可能是材料中专家说的,但这篇消息中不见“人”,唯一的主体是记者,读者只能把对科学事实的意义判断算到记者身上。于是,科学新闻的可靠和可信就成问题了。

科学新闻所以被报道,在于它的科学意义重大。“世界第一”是个严肃的结论。但是,现在有时关于“第一”的报道可信度较低,因为普遍没有提供令人信服的证明。这条消息的问题也在这里。消息说:“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次在中低纬度冻土区发现天然气水合物的国家”。 中低纬度是指怎样的纬度,没有交代(报纸的读者不是学科内人,任何解释都不是多余的);“此前没有人发现”,需要由权威机构来认定,发现者说了不算,记者说了更不能算。介绍情况的人如果是这样说的,记者则有义务追问,要求对方拿出权威的论据。然而,这个报道可能没有采访,也就谈不上追问谁去。

“发现了……”属于事实,但在这样的叙述之后马上写道:“这一重大突破,证明了我国冻土区存在丰富的天然气水合物资源,对认识天然气水合物成藏规律、寻找新能源具有重大意义,同时也再次证明了我国天然气水合物的调查与研究处于国际领先水平。”这之间的逻辑并非必然。仅根据生活常识,我们就可以反问:可能这一发现是偶然的,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再者,凭什么说发现了这一点,就可以推及整个冻土区存在“丰富的”可燃冰?凭什么证明我们处于先进水平?新闻要回答这样的问题,记者更应该从这些方面追问。然而,我们在消息中得到的只是一句简单得令人质疑的结论。

各届“中国新闻奖”评选出的科技新闻,多为“我国发现最古老今鸟类化石”、“我国发现最小的树栖翼龙化石”、“绿色荧光蛋白转基因克隆猪”、“我科学家发现第一枚翼龙胚胎化石”等科学发现类新闻。这样的新闻本来需要记者到现场,但是有些被评上的这类新闻,没有展开调查,信息渠道单一,写作上很难出彩。

眼下的这篇“可燃冰”消息,显然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一能够与人们生活直接联系起来的科学事实,没有写得让人感到它如何接近自己的生活。科学与人的关系应当是以科学新闻出发点,在对科学发现进行报道时,记者应做到行文中有“人”,写出来吸引人。这个要求并不高,由于现在有些的记者深入实际采访的意识淡漠了,才显得这方面的好新闻颇为稀罕。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