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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陷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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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去拍一个陌生人的肩膀,尤其当他背对你的时候。

我有两个禁忌,第一,从不告诉别人我是Rh阴性的血型,第二,从不问路。

第一个禁忌,因为这种血型很稀有,我读大学时吃过这个亏,别人献了200cc血,我被拖到医院里,一年献了800cc都不够。毕业之后我就一直隐瞒自己的血型。

关于第二条禁忌,后面细说。

还是说血型的事。这座城市唯一知道我血型的是区小华,她是我的女友,已经谈了两年,有一度我们打算结婚,但房子问题没解决。拖久了,双方都有点疲,这是题外话。区小华是第二人民医院的大夫,我一直瞒着她关于血型的事,直到半个月前。

那次我陪老板去应酬,半夜才结束。老板喝多了,开着他的普桑,我坐在副驾,我从来不喝酒。当时我要到二院去找区小华,她在急诊室值班。也是顺路,老板开车拉我过来,老板的酒量好,一瓶红酒下肚,车速照样保持在80迈,开得稳稳的。

那是郊区,道路很宽,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我们超了一辆越野车,它一直跟在后面,可能觉得被普桑超车有点丢人吧,它把车速拉起来,两次想超车都没成功。老板骂了一句,提速,越野车也不示弱,在我们后面打亮大灯。我提醒老板,这不是飙车的时候,话还没说完,越野车从我们身后超了过去,忽然听见尖锐的刹车声,越野车斜冲进我们的车道,老板猛踩刹车,普桑啪地一声撞在了越野车侧面。

我们一起下车,只见越野车车轮后面两道血迹,十几米开外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现场非常惨。

越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都吓傻了。我的老板脸色惨白,我掏出手机打110,又给区小华打了个电话,说出了车祸,要晚些到她那里。我把情况说了,刚把手机合上,忽然发现在道路另一边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小女孩,也被撞了,但还有呼吸。越野车撞了两个人!我抱起她就往医院方向狂奔,事发地点离医院只有五百米。

区小华正在当班。把孩子送进去之后,我询问她情况,她说孩子的伤势很重,正准备动手术,又说这孩子是Rh阴性的血型,非常稀有,血库里根本没有,也找不到孩子的家人。我告诉区小华,我也是这种血型,她非常惊讶地看了我眼,立刻拖我进去抽血。

抽完血,区小华陪我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她给我泡了杯牛奶。交警过来调查情况,我说车是我开的,把驾照拿给他看,过一会儿到现场去。我问警察:“那肇事司机怎么样了?”

警察说:“酒后驾车,全责,一死一伤啊。”

“死的那个是谁?”

“孩子的妈。”

我愣了片刻,虚弱地点点头。

区小华当然知道,我不会开车,我的驾照是花钱买来的,专门替老板扣分。她还知道那晚开车的其实是老板也醉了。他没撞着人算他运气。第二天,区小华说:“假如查出你老板是酒后驾车,会怎么样?”我说至少拘留,但也可能更复杂,我要是说他和越野车司机在那里飙车,恐怕他也要承担连带责任,但我没研究过交通法,不能肯定。我当然不会在警察面前供出我的老板。

区小华说:“我可以说你是谋杀犯的同谋。”

我说:“一点没错,要不是我,老板根本不会走那条路。他是特地捎我到医院来找你的。”

此话一出,我和区小华都沉默了,无形之中我们都成了这起事故的制造者,很多偶然因素支配着。区小华说:“孩子的父亲昨天来过了,坐在医院门口哭了一个小时,拉都拉不走。三十多岁的男人,穿得很寒酸,一个人坐那里哭,后来拉他的人也不管他了。我看了真是难过。能让你老板赔点钱吗?算是抚恤金?

我说:“他不会愿意的。”

“不愿意就去举报他。”

“这更不可能。”

区小华抬头,对我说:“我看我们还是分开一阵子吧,我觉得你这个人……”

“我怎么了?”

“你不地道。”

我知道区小华不喜欢我的老板,我也不喜欢他,但我还得在他手底下打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送女孩来医院,献血,垫付医药费,没想到区小华还是会对我失望。她说我这个人不地道,这句话伤了我。

我说那就分手吧,分开一阵子和分手还是有区别的,我说的是“分手”。区小华脸色阴沉,甩手就走。

当天下午再去医院看那孩子,我终于知道,区小华有理由难过。那孩子心脏衰竭,中午时候死了。

三天后,我辞了职。老板试图挽留我,被我拒绝了,临走他给了我一笔钱,说是兄弟一场。其实我再清楚不过,这钱是封口费。老板慷慨地说,只要我想回公司,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点点头,假装还有点留恋的样子,事实上我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我迅速搬出了原来的住所,迅速消失。我在郊区租了一个一室户,很旧的筒子楼,离第二人民医院不远。这一带房租也比较便宜。我去找了区小华,很认真地谈了一次,我并不想与她分手,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把辞职以及搬家的情况告诉了她,我想和她恢复过去的关系,毕竟在这座城市里,区小华是我唯一可以联络的人了。

区小华说:“假如我不答应呢?”

我说那样的话,我也就没必要留在这个地方了,可能去广东。

区小华说:“让我考虑考虑吧。对了,那孩子的父亲今天来了,他付不起医药费。你垫付的押金,我对他说了,一共是四千元整,我估计他一时还不出来。

我说:“算了,这钱我不要了。”我从包里掏出老板给我的钱,一起交给区小华,“这些钱都给他。大概有一万吧,我没点过。”

我独自回到住所,心情非常恶劣。一闭上眼睛,我就看见血淋淋的孩子在臂弯里,我抱着她狂奔,两旁的景物带着巨响向后退去。后来连做梦都是这个场景,梦里更恐怖些,孩子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叔叔,等等我妈妈。”我一下子崩溃了,我信鬼神,看过很多怨灵之类的恐怖电影,我能感觉到这对母女的怨气围绕在我身边。我把手机关了,门窗紧闭,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很多梦缠绕着我,梦里的天空是血红色的,我怎么也找不到医院。这个梦仿佛还有更恐怖的场景,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醒来时我就看着自己的臂弯,那里空荡荡的,我那件衣服上应该也沾着血,衣服呢?我记得是扔在医院了……我这么折腾自己,几天之后,意识都模糊了。这期间门铃响过一次,我迷迷糊糊地去开门,蓦然看见门口站着个七八岁小女孩,把我吓得,魂都冻住了。后来才知道是楼下人家的女儿,也不知道找我借什么东西。

我得了抑郁症。

五天之后,雪灾不期而至。

先是停电,停水,电话网线手机信号一概中止,大雪下得铺天盖地,交通瘫痪,我根本联系不到区小华,也没办法出门。雪灾反而让我清楚了些,我总不能冻死饿死在这里,我像所有的灾民一样,靠一些矿泉水和干粮,缩在家里熬时间。一天,两天,三天,到第五天上,电力总算恢复了。人们还是不能上街,因为雪还在下,外面的香樟树一棵接一棵地倒,听说街上死了人,也听说很多人滞留在火车站。这是百年不遇的雪灾。

那天深夜,我在家里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我正在屋子里看一份过期报纸,她按了我的门铃。拉开门一看,是个面貌清秀的女人

三十岁左右

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徐明兰,住在我楼上,我是新搬来的,几天来都不出门,对左邻右舍很不熟悉。我问她有什么事,她直接地说:“我女儿在发烧,我需要有人帮忙送她去医院。”

这幢筒子楼,我租着一间朝北的房间,下雪之后异常的冷。我估摸着她也是租房的,因为她操着外地口音。很奇怪她为什么单单找我,此时交通瘫痪,家家户户都躲在屋子里,要找个帮手还是很容易的。徐明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我昨天在楼道里看见过你,你挺像运动员的,这种天气,一般人哪肯出去啊?”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也刚搬来没多久,楼上楼下都不熟。”

她确实找对了人,我很健壮,这个身材是最适合在雪灾之夜背小孩去医院的。我也有这个意愿,我听不得孩子,如果我可以救一个孩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好听的话就不说了。我陪着徐明兰到楼上去,原来她就住在我的正上方。搬进来好几天,有时会听见天花板发出嘭嘭的声音,很闷,有节奏。我在楼梯上问她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她抱歉地说:“我女儿在玩一个网球,没想到动静那么大,真是打搅你了。”我说没关系,反正我也迷糊着,有点动静总比没动静好。这么一说,她特地问:“你在哪里上班?”

“失业。”我说。

她的房间也朝北,只是比我家更冷。电力恢复之后,这一带的电压还是不行,空调基本用不上,仍然得靠干粮和矿泉水度日,估计她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大人可以熬,孩子顶不住了。

白炽灯亮着,只是光线暗淡,我用眼睛扫一下,屋子里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那张双人床显得特别醒目。孩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看不清脸,按身量推断应该四五岁左右。桌上还点着根蜡烛。筒子楼里都是一室户,一眼就能看清房间的全貌。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个镜框,里面是徐明兰和她女儿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上海的东方明珠。

我当时根本没多想,我差不多有十天没跟人说话,徐明兰的出现,不管从哪种意义上都使我的心情稍稍好转。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可能会理解,这种时候需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缓解内心的压力。人心深处的黑暗是不能长时间去碰触的。

徐明兰说:“你行不行?你脸色不太好。”

我说可以,我这几天确实都没吃好睡好,但身体底子还在。另外我又添了一句:“你先生不在?”

“在别处,路都堵了,过不来。”

“给孩子量过体温吗?”

“三十九度八,我给她吃了两片药,还是老样子。”

“那得快,挂急诊,去二院?”

“二院最近,”她在屋子里大致指了个方向,“但我叫不到车。”

“这种天气是不可能有车了。”我从床上抱起孩子,感觉很轻。孩子被惊动了,嘤嘤地哭了几声。我说立刻出发吧也不用考虑了。徐明兰套上一件大衣,又在孩子身上盖了一件棉风衣。出门时,她很仔细地锁了门。

经过我家时,我把孩子交到徐明兰手里,进去换了一双登山鞋,拿了一个手电筒,又从抽屉里数了八百块钱揣上。我怕她钱不够。我锁门时发现她抱着孩子已经去了楼下,赶紧追下去,她已经站在街道旁。外面在下雪,不是很大,积雪堆得很厚,也分不清人行道和车道。我踏出一脚,试了试积雪,倒吸了一口冷气。雪已经到我小腿,这种天气出门!我几乎就要建议她打120,等救护车来,哪怕等一个晚上。

还是决定往前走,我估计就算我打退堂鼓,徐明兰也会抱着孩子往雪中去的。

我抱着孩子在街上走,让她的脸搁在我的肩膀上。风从背后吹过来,一半是在推我,让我轻松些,一半也吹在孩子脸上。街上路灯还亮着。徐明兰手里挎着包,打着伞,跟在我身后。风很大,她的伞基本上起不了作用,反而让她失去了平衡,在过街的时候她摔了一跤,我试图腾出一只手去拉她,但她朝我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她摔倒的时候,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我有点难过。

我让她把伞收起来。我去过黄山,知道在这种天气里打伞是件危险的事,最好还是穿雨披,但我没有雨披。我想是否能在街上买到,放眼望去,街上所有店都关着,这一带本身就是城乡结合部。

这条路我走过一次,去二院我区小华,在下雪的夜里,我有点辨不清方向,全靠徐明兰指路。我只知道按平时的行速,到二院不会超过三十分钟。这是晚上十点半的事。

零点时我们还在路上。

这段路我承认,非常艰苦,比码头扛包还累。并不是我体能差,而是这段时间里雪忽然下大了,沉重的雪片像火山灰一样在路灯的光晕中横冲直撞,气温直降,路上全无行人。再往前走,我们离开了这一带的居民区,马路倒是很宽,但两侧全是没封顶的楼盘,白色的围墙延绵向远处,新栽的树木全都倒在了地上。这一带没有住户。

孩子在我手里,起初还觉得轻,越走越沉。我的两条手臂已经不听使唤了,脚有点发木,背上起了一层汗,全都冻在衣服里了。这些都还不算严重,关键是我们迷路了,我们走的那条路正在挖沟,这是去二院的必经之路,一下子就被堵住了。我想起下雪之前确实是民工在这里工作,当时没在意,没想到挖得这么深。雪一下,工地也就被撂下了,仅剩一条很窄的通道,得沿沟而行,这一段根本没有路灯,也不知道前面到底通不通,我们两个不敢带着小孩走这条路。只能再折返回去,转弯之后向前走,必须绕路,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我们俩都迷糊了。

前面是一座桥,横跨护城河,过桥就是市区。徐明兰说,二院在北边,我们应该转弯。可到底是过桥以后转弯,还是在桥堍下转弯呢?

我们站在桥下时,有一辆越野车从身后飞速驶来,往桥上去。车在雪地上开过的声音特别响。我一回头看见了它,把孩子交到徐明兰手里,当即往街当中跑,想拦车。这车大灯频闪,按喇叭,意思是不能拉我上去。我立在街心不动,我要和这越野车司机比比心理素质。徐明兰在我身后猛拽了我一把,越野车“呼”地一声,贴着我的肋骨开走了。这是我当晚在路上见到的唯一一辆车。

我没想到徐明兰的力气这么大,我一米八五的个头,即使男人想拽动我都不是那么容易。显然她是急了。我说:“不是你这一把,我就横尸当场了。”

徐明兰一字字地说:“那车不会停的。”

我承认我有点冲动,我拿命在赌什么?这越野车的司机是个老手,他不减速,同时他知道在这样的路况下,无论刹车还是打弯都有可能车毁人亡,他就冲着我开过来。

我一下子想起半个月前的事。

我把孩子抱过来。徐明兰说:“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说完替我掸了掸肩膀上的雪。我说谢谢,我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在冻得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她迅速地扭过头去,向着桥那边张望。

现在我们该决定是过桥以后转弯呢,还是在桥堍下转弯。这座桥很长,东西走向,影影绰绰的路灯在桥两则,大概可以

看清桥的轮廓,能见度很低,再往前望去就是一片漆黑了。之前我只是打车经过这里,桥具体有多长,通往哪里,我完全没有概念。桥堍下有一条道路,南北走向,一侧是河,一侧是一片仓库的围墙。走这条路的话,我们就不用过桥了,直接从一条小路下去就可以。

“医院不用过桥,”我指指桥堍下的道路,“但这条路我从来没走过,通医院?”

“通的。”

这就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桥堍下的那条近路比较窄,更黑一些,沿路很可能没有住户,假如过桥的话,再绕回来(势必还要再找到另一座桥),我们很可能两个小时都到不了医院。当然还有一种办法,索性过桥到市区去找医院,这样的话,时间就完全不在掌控之中。行得通吗?

这时我和徐明兰发生了分歧,我认为过桥比较好,市区那边可能会有车,哪怕找到个派出所,民警肯定会帮忙,但徐明兰说,从桥堍这边过去就是医院,可能只需要五分钟。她态度很坚持。我半开玩笑地说:“危机时刻,要选择去人多的地方。”徐明兰说:“如果桥堍下面走不通,最多再折回来,风险比较小。要是过桥我们到底要走多久,天知道。”她这么说也有道理。

这时我听见手机短信响了一下。市里的移动网早就断了,手机根本不能打,短信是断断续续的。我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我双手抱着孩子,道理上说,不应该那么急地腾出手去看短信,但我实在是太想看到短信内容了。我与外界的联络断了足足五天!

我看短信的时候,徐明兰在一边问我:“有什么消息吗?”

“一个朋友,问我情况。”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没回,“又没信号了。看看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徐明兰摇摇头,“我没手机。”

“怎么不备一个?现在手机多便宜。”

“是我忘记带了。”

我吁了口气,现在是必须走桥堍下了。我抱着孩子从桥的一侧下去,到了小路上,得转弯,穿过桥洞往北走。雪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从河面上卷过来的风简直冷到骨子里,我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转弯时滑了一下,总算没有跌倒。我说:“我简直不知道,该诅咒老天,还是祈求我的登山鞋保佑我。”徐明兰说:“小心桥洞下面,有冰。”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意识到她是一个非常冷静的女人,思路清晰,预判准确。一个焦急的母亲在这种时候还能选择走桥堍下(以风险成本来衡量),意识到桥洞里有冰(摔在冰面上比摔在厚厚的积雪上危险),以及在吉普车开来的时候拽了我一把(告诉我它是不会停下的)。她在一边扶着我的胳膊,把收起来的雨伞当拐杖使,这样我们两个人形成了多点支撑的格局。在冰面上行走,重心得前倾些,她很自然地走到我前面,稍稍撑住我,免得我前倾过度。我也想好了,就算跌倒,我也情愿摔着自己,不能摔着孩子。

走进桥洞。

我想起我的手电筒还在口袋里,正想掏出来,我对徐明兰说:“小心,这里很暗。”但我立刻闭嘴。

桥洞里有光,闪闪烁烁的,是火光,显然是有人在烤火。这么冷的天有人在桥洞里烤火,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我和徐明兰对看了一眼,都没吱声。桥洞里的路面上没有雪,踩上去就知道完全是溜冰场。我们一步三摇,颤颤巍巍地向火光亮处走去。那火在桥洞凹进去的地方,这是个避风的场所,走得越近,看得越真切。

我松了口气,是一个乞丐,蜷缩在墙角,他正用一个废柴油桶在烧火。火光照亮了路面。他听到脚步声,但他并没有抬头。

我警惕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个夜晚绝不简单,我可能会出事。走过他的那当口我看清楚了,流浪汉是个女的,花白的头发盖住了脸颊,身上披着脏兮兮的棉袄。她没抬头,但我能感到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我一眼,她在笑。我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缩到了皮肤里。徐明兰扶着我胳膊的手一下子捏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