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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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时常坐在电脑前，打开博客，一篇又一篇的文字就随意流淌，多年前，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写不出那么多精美的文字，看到喜欢的，就赶紧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抄下来，临摹的人生，却总是乐此不疲地进行。

这样的笔记本慢慢地就成了历史，放在书柜的角落里，很久不去翻动，但是舍不得扔掉，总觉得翻开它，就如同翻开了青春的某一天，那一天，我坐在桌前，抄下了一首诗，于是心就蓦然发亮了，那一天抄下一句名言警句，于是又一次让自己挺住了。记忆的气息是如此执著地盘踞在时光的缝隙里，它们在我的笔记里一直等待，等待多年后的我，与它再次相遇。

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是想把它们拿出来给更多的新书腾出位置，一个小小的硬皮笔记本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父母从没有给我们过生日的习惯，十五岁时，姐姐送给我第一份生日礼物，扉页里依然清晰她的祝福，她写道：妹妹，世界并非充满理性，因而我们才会有太多的痛苦忧愁，敞开你的怀抱，你会发现，生活很美好！那时我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而姐却永远都是明亮的。

十分珍惜这份礼物，每每看到喜欢的文字就抄下来，用当年稚拙的字体，那一年我是上了高中吧？所以对友情还是很耿耿于怀的，想起四个女孩的友情，总是今日这两个好了，明日那两个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抄了很多关于友情的理论，大概也是给自己找些理所应当的借口。毕业后还保持了一段联系，一结婚生子便断了来往，直到前一段时间重聚，听闻一个女孩儿早已逝去多年，心便丝丝地痛起来，那时我们手挽着手跑过学校的操场，她的手总是软而温暖，短短的头发，一脸淡然地笑容，唯有她是独生女，竟也很少快乐，如今却是阴阳两隔，那一圈一圈散步在夕阳里的时光中，谁能看得到未来的悲伤？另两个女孩儿，一个活泼一个安静，我比较喜欢和安静的那个在一起，但因为和活泼的住在附近，每日上学放学要一起结伴，却维持得友谊最牢固；心底里暗暗地喜欢过一个长相俊美的男生，却从不敢和他说话，有时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奔向学校，总是无数的身影在身边穿梭，远远地看到他的背影，觉得有一种美好的情愫在那个年纪展开，清晨的阳光一路追逐着，清水河长而幽静地一路流淌，三年，也不过是那瓣迟迟不能绽放的花朵，隐忍着沉默着；还能再想起谁，那些一分别就再也没有相遇过的面孔，同在一座城市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某个街头蓦然回首，我那荒凉而单薄的高中时光，不过就是纪念照上一个个再也想不起的名字。

笔记本上每一页都耐心地配上了图或者贴片，在别人都崇拜歌星的年龄，我却执著地将花仙子贴在了岁月的诗歌旁边，每一页都不厌其烦地画着小小的插图，就像是尽量让自己空白的日子里来一些小欢乐一样，不嫌臃肿地涂满了色彩，浅色的青春里那是最夸张的绽放，不喜欢穿鲜艳的衣服，但内心却知道黑白的青春太过单调，来不及长大，或者只是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去长大。汪国真、席慕蓉、李煜、林徽因、关于青春、关于同学、励志短句，里面的内容杂乱无章，因为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是茫茫然抄下每一个在生命里偶然出现的句子，只是因为相遇了，所以就喜欢了，那就是青春，没有人告诉你要怎么去做，没有人与你同行，只有文字，散落在生命里纷乱的报纸里，某一天看到了，便觉得那是心灵唯一的安慰。

还有自己在满满的字里行间刻意塞进去的几句独白，怕人看穿自己的心事，怕人嘲笑，但又渴望有人看到的一种仓皇无助，更多的是关于忧郁、失望、悲观，还有自己写下的诗，充满了孤单的气息，署名是莲修居士，那时的我，看破了什么又渴望着什么，谁的青春不仓促，谁的青春不迷惑，而我却走得异常艰难。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总是带着欣喜的心与他不停地交谈，我希望这欣喜能成为永远，渗透他的童年，乃至一生，我再不要他与我一样，除了笔记而一无所有。

笔记本里有被撕掉的痕迹，我想那一定是我最真实的心，被撕碎的一定是我当时最深最深的悲伤。撕碎了就抛到了岁月的深谷里，再也打捞不起，这样也好，生命不给我们机会重来，我们除了要不断接受新的挑战，也要放弃无数心灵的包裹，尽管无人伴随，却还是挣扎着长大，关于时间、关于处世、关于心灵，它们总会在报纸的某个角落里提示我，要学会要记得要长大啊。所以笔记里放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张晓风的《我喜欢》：我喜欢冬日的阳光，在迷茫的晨雾中展开，?喜欢那份宁静淡远，我喜欢那份没有喧哗的光与热……我喜欢活着，而且深深地喜欢能在我心里充满着这样多的喜欢。十五岁、十六岁、十八岁，我读懂了吗，只是今日当我再读时，依然有一种陌生而新鲜的喜欢，仿佛从来都没有相遇过一样的美好文字，时隔多年，以一位妇人的凝重，重新回顾那二十年翻飞的岁月。

我总在想，当别人为了青春而痴狂与不安时，我却是多么地不喜欢那个年纪，像是一叶扁舟在茫茫的黑夜摇摆不安，而现在我又是多么珍视自己的幸福，安定的家安定的日子安定的心，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现在的我，没有了青春时大片大片无所事事的时光，笔记本、钢笔、贴片、花朵、那些笨拙的时光，那些临摹的日子，那些细如发丝的忧愁，是越来越远了，像是旧书中那一片风干的叶片，我曾多么迷恋它散发的一缕香气，而今我却再也不愿像个孩子一样，试图挽留它到我身边的一瞬间，我只是在一仰首间，会看到无数叶片的缝隙里，哗啦啦地洒下金色的阳光，照耀我安宁幸福的当下。

然而还是为姐姐当年留下的日期而惊心了，1990年6月，十五岁的时光，二十一年，是再也不会有的梦与现实匆匆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