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困境中艰难而坚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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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诗歌的源头和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并没有因为距离今日社会的日渐遥远，而失去其应有的价值。今天阅读《诗经》，我们仍然能感受到它是活着的。一直以来，它不仅影响着中国文学的发展，而且构建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我们今天学习《诗经》，固然要回到《诗经》描绘的世界，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从中走出来，从中汲取力量、汲取营养，让古老的文明放射出现代的光辉，照亮现代人的心灵世界。

其中，《卫风・氓》作为中国古代最早的一首弃妇诗，叙述了一个女子的生命历程，透过一个女子在生命的困境中艰难而又坚定的抉择，展现了她的复杂的情感世界。其实，人生就是一段旅程，人生也必然遭遇各种困境。我们的人生能从这个女子的生命历程中获取什么有益的启示呢？我们在生命的困境中又该如何抉择呢？

《卫风・氓》通过女主人公的自叙，在简短的篇幅里，展现了她的一段完整的生命历程：既写了她相爱时的甜蜜，也写了她婚后的勤劳，还写了她被抛弃后的悲伤与哀怨。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由纯真多情的少女到勤劳持家的妇人，再到年老色衰的弃妇这样三个鲜明的人生阶段。这三个阶段的转换与过渡，也就构成了她人生的一段生命历程。而她在这三个阶段的表现和行为，也就体现了她对生命的态度，展现了她的生命状态。

在少女阶段，我们可以感受到她对所爱的人一片深情，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之中。当相爱的人要离别时，她“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当相爱的人迟迟不归时，她“泣涕涟涟”；当相爱的人归来时，她“载笑载言”。相爱的人成为她生命的全部，她因他而哭，因他而笑。

在妇人阶段，我们可以感受到她对“家”的一片深情，全身心地为这个家庭付出，无怨无悔。尽管是“自我徂尔，三岁食贫”，但心甘情愿，愿意通过自己的勤劳，改变贫穷的面貌。所以，她“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女子为家庭默默付出，勇于承担家庭的重担。

在弃妇阶段，我们可以感受到她的情感的创伤和心灵的痛楚，以及她无边的哀怨和孤立无援。但我们更强烈地感受到的是，她痛定思痛，全身心地从这段婚姻中退出，坚定地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焉哉”是两个语气词的连用，表示非常的坚决。婚姻的结束，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生命的另一个起点。她将由此开始自己的新的生命历程。悲剧的结尾，并没有让我们走向悲观和绝望，恰恰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和力量。

在《卫风・氓》中，我们可以看到，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女主人公都保持着积极的生命状态。尤其是在生命陷入巨大的困境时，仍然在思考着、寻找着自己的出路。加之于她身上的耻辱与痛苦，以及在她身上体现出的坚强和坚定，非我们今天所能想象的。我们应该知道，在女主人公的时代，也就是在男权时代，女子被弃是已婚女子最大的耻辱和不幸。她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只会遭到更多人，乃至整个社会的谴责。也就是，她必然遭遇双重的抛弃，先是丈夫的抛弃，接着是社会的抛弃。同样，她也要遭受双重的打击，先是丈夫对她的打击，接着是整个社会对她的打击。而后者往往更为致命，更让人无以反抗。在这首诗歌中，当女主人公被弃回家后，家人是怎样对待她的呢？“兄弟不知，其笑矣”。连自己最亲近、最亲密的“兄”和“弟”都不理解她，都大声地嘲弄她、讥笑她，更何况别人呢？从这两句，我们可以想象，此时女主人公陷入了怎样的困境！女主人公是不是因此而面临崩溃呢？

一般而言，人在遭遇重大打击时，会采取一些极端措施，如疯狂报复或者自杀。直至今天，这两种极端措施还常常被人实施。而诗歌中女主人公可贵之处，正在于她没有因此而失去自我控制，没有因此失去理性而陷入疯狂状态。相反，她表现出极大的克制和极大的理性。“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在遭遇重大打击时，人最难得而又最需要的是让自己安静下来，认真思考。而她恰恰做到了这一点，让自己安静、平静、冷静地思考。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所谓“无邪”，就是纯正，就是不走极端，不采取偏激的手段，不让自己的情感无节制地宣泄，也就是含有自我克制之意，以免伤人或者自伤。《卫风・氓》作为“诗三百”其中之一，也自然合乎“无邪”之说，或者说恰恰体现了“无邪”的原则。女主人公保持极大的克制，不过度抒情，不过度感伤，而是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思考出路。最后，她终于找到了道路：“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今后不再去想它了，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这就是她对自我最好的拯救。在强大的男权社会和男权文化背景下，她所能做的不是改变这个世界，而是改变自我，积极调整自我。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或者说，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改变自己，调整自己，让自己永远保持积极的生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