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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家乡山区的中学任教。这里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经济发展缓慢,随着农村中小学“一费制”的实施,教育经费严重不足,为了缓解这一矛盾,学校只好利用山区资源优势,大力发展勤工俭学。
学校有茶园两百亩,为了做好明年春天采制茶叶的准备工作,学校安排我们九(2)班学生上山砍炒茶所用的柴火。我深知如果学生在参加学校组织的劳动时出现了安全事故,学校要倒大霉,班主任也要跟着遭殃。因此,作为该班班主任的我在安排了劳动任务后,又特别强调了安全问题:“同学们上山砍柴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要小心摔跤或砍到自己。”
然而怕什么,偏遇上什么。当我正忙忙碌碌地为同学们砍的柴过秤时,班长吴斌满头大汗地跑到我的身边,着急地说:“张老师,不好了,程正军的手指被他自己砍掉了一个。”
我一听,脑袋“嗡”地一下,身子晃了晃,语无伦次地问:“他……他现在在哪儿?快带我去。”
吴斌带着我心急火燎地向出事地点奔去。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奔跑中的我看到两位学生正扶着程正军向我们这边蹒跚地走来。我立马加快脚步,赶到跟前一看,程正军脸色苍白,虽然右手紧紧地攥着左手断指处,但鲜血却还在不断地向外渗。
“怎么不包手扎一下呢!”我一边抱怨,一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内衣撕下一片,气喘吁吁地说:“你松开手,我给你包一下。”
当程正军松开左手时,令人惨不忍睹的一幕映入我的眼帘,程正军左手的食指已被砍去了半截,向外汩汩流血的断指处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在给程正军包扎的过程中,我感觉得到程正军已痛得浑身发抖,便关切地对他说:如果忍不住可以哭出声,但他始终没有吭一声,没有掉一滴泪。
包扎好后,我忽然想起断指在24小时之内是可以接上的。我忙问程正军:“你砍掉的那半截断指呢?”
程正军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还在出事地点附近吧!”
我果断作出安排,令班长吴斌去寻找那半截断指,自己与另两位学生护送程正军去镇医院。当我们风风火火到达镇医院后,医生却说本院的技术还没有达到能接断指的水平,建议我们尽快往市医院送。可去寻找断指的班长吴斌迟迟未归,没办法,只好一边先请医生给程正军伤口处做些简单的处理,一边又派两位学生去帮助寻找那半截断指。
三个小时后,吴斌和另外几位同学都已回来,可都说找遍了出事地点方圆十几米的地方都没有看到断指的影子。我将此事向学校作了汇报后,学校又派了几位教师去找,结果还是空手而归。看来接指已没有希望,我有点愧疚地对程正军说:“那半截断指没有找到,你就在这儿住院好好治疗吧!至于医疗费我会想办法的。总之,不会让你出一分的。”
谁知程正军却坚持说这只是一点小伤,打几针,换几次药就不碍事了,没有必要住院。就这样,程正军一边坚持按时到校上课,一边利用中午的时间到医院打针、换药。一星期后,程正军的伤口已愈合的差不多了。程正军虽说因从小失去母爱,性格有些内向、孤僻,但在其他各个方面表现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应该征求一下程正军意见,看他还有什么要求。于是,我将程正军单独叫到办公室。
程正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看见在这寒冷的隆冬里,程正军上身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鞋面上打了几个补丁,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我的嗓子有些哽咽:“程正军,你是在学校组织劳动的过程中受的伤,学校肯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会向学校建议,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
程正军抬起来,抿了抿嘴唇,思索了会儿,嗫嚅着说:“我想……我想请求学校赔偿我一万元现金。”
“什么?一万元现金!”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程正军,感觉不可思议。原以为他连院都不住是体谅学校的困难,可令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此时他会狮子大开口。说句心里话,此次事故虽说只损失了程正军的半截手指,但也给他造成了一生的伤残,他提的要求按说也不过分。可学校现在如此困难,到那里去搞这笔钱呢?
“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吗?”我语气生硬地问。
“是的。”程正军低声说。
“能不能让你父亲来学校一趟?我想和他谈谈。”我问。
“他、他,来不了。”程正军吞吞吐吐地说。
看来没有再与程正军谈下去的必要,我让他下去后,就向学校汇报了程正军的要求。学校果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令我去他家找他父亲好好谈谈。
当我步行几十里的山路赶到程正军的家时,那一幕幕情景令我心酸。三间土坯房都裂开了缝,山墙用几根树干顶着,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屋里除一张破柜子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程正军的父亲是一位四十多岁已满脸皱纹的庄稼汉子,当他得知我的身份后,赶忙热情地倒了一杯茶。
我呷了一口茶后,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可不等我将话说完,程正军的父亲愤怒地骂道:“这个小兔崽子又在骗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让学校赔款一万元了。”
我一听有门,高兴地问:“原来这不是你的意思?”
程正军的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娃子受伤以后,学校也在积极地为他治疗嘛。再说,近几年国家对山区部分学生实行了‘两免一补’政策。学校将有限的指标给了我的娃子一个,他现在上学不交一分钱。学校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还让学校赔钱呢?”
望着眼前这位敦厚的汉子,听到他那通情达理的话语,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正当我准备说几句感激的话时,突然听到门外有哭泣声,我忙起身走出去一看,原来是程正军回来了,正站在屋檐下小声地抽泣着。我有些奇怪,当时他手指被砍掉半截都没有掉一滴泪,现在怎么竟哭起来了呢?
此时,程正军也看到了我,他“哇”的一声扑到我的怀中大哭起来。程正军的父亲走过来想说什么被我用手势制止了。程正军这次的泪是克制已久的,必须让他哭个够,心里才会痛快。等程正军哭累了,我抚摸着他的头,和蔼地说:“程正军,你有什么委屈向老师说,老师会为你做主的。”
程正军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张老师,刚才我已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知道我不应该以故意砍掉自己的手指来敲诈学校。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啊!我已过早地失去我的母亲,不想再次失去我的父亲啊!”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说你是故意砍掉自己手指的?”
程正军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与他的父亲面面相觑。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程正军才哭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原来,程正军母亲当年的病其实是可以治好的,只是因为无钱而耽误了,最后含怨而去。这两年,程正军的父亲也得了一种病,由于家庭困难一直没有及时的治疗,医生说再不医治就有可能转化为癌症。治这种病最少需要一万多元,可他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到哪儿去凑那么多的钱呢?正在一筹莫展时,他在邻居家的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家幼儿园由于教室内吊着的一台电视机突然掉下来,砸伤了一位小朋友的肺,最后幼儿园赔了20万元。程正军的心动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终于决定出此下策――在学校组织劳动时砍掉一个手指,然后向学校要钱。
听着听着,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程正军,那半截断指一直没有找到,莫非是你……”
程正军凄凉地说:“不错!那半截断指就藏在我的身上,你们当然找不到。”
我的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呆呆地望着程正军那只缺了半截食指的左手,一字一顿地说:“程正军,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你失去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