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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笼罩大连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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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7月16日大连新港油管爆炸事故仅10天之后的7月26日,大连市政府召开了新闻通报会,会上宣布,大连港附近水域原油污染海上清污工作取得重大成果:海上污染源已经彻底根治,海上污油得到基本清除;事故没给当地旅游和水产品造成影响。

此前,广泛被媒体引用的漏油数量是1500吨原油流入了海洋;中国海监船7月19日的监视结果显示,受污染海域约430平方公里。仅仅10天之后,如此严重的漏油事件就取得了“重大成果”,“海上油污得到基本清除”,在国际上来说都是史无前例的。

作为史上最大漏油事故的墨西哥湾事件,8月4日,美国内政部和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等机构科学家公布的初步估计报告称,泄漏入墨西哥湾的原油有了4%通过多种手段被清理――这距离灾难发生的4月22日已经过去了3个多月。

发生于1989年的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漏油事故,造成了1100万加仑(约4万吨)原油泄漏,清理工作持续了整整四个夏天,但是,直到2001年美国联邦―项调查显示,威廉王子湾一半以上的海滩表面或者地下仍有油污残留。

与这两起事件相比,如果大连官方宣布的情况属实,很显然,我国这次治理漏油的成效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现场:黑色海岸线

绿色和平组织资深行动统筹钟峪在离开大连时,所看见的情况是:“23号前我们勘查的100公里的海岸线几乎都被很厚的石油覆盖,海滩和礁石被污染得也很严重,在金石滩的海产养殖场几乎全部被污染。而一些养殖的贝类无可避免地被石油包裹,在环境一类功能区――三山岛,也有块状的石油漂浮,礁石被污染,看到被石油污染的海鸟笨拙的飞翔!”

这样的画面,肯定和大家所想象的“油污基本得到清除”,“事故没给当地旅游和水产品造成影响”有着巨大的差距。

绿色和平中国气候与能源项目经理杨爱伦也是奔赴一线的人员之一,她说:“我们第一批队伍离开的时候,确实是海上大面积的、非常厚的油污得到了比较有效的清理”,但很显然,“大面积”、“非常厚”的油污仅仅是一部分而已。漏油的清理不是把厚重的石油打捞了就算清除完了,石油的主要成分是烷烃、环烷烃和芳香烃,这些有机成分进入生物体后,会有致畸致癌的危险,石油泄漏的影响在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消除。

从之前的国际案例来看,任何一次石油泄漏事件发生之后要完全清理干净都是不可能的,需要一个长达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逐步清理过程,才能把当地的生态环境恢复到漏油之前的状态,所以,官方所谓的“事故没给当地旅游和水产品造成影响”实在是一个过于乐观或者说值得深究的说法。

1500吨和9万吨

衡量漏油的清理效果,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对比前后数据。然而,由于大连漏油事件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权威机构出来对此做出全面的评估,并给出准确数据,以至于这个对比无从进行了。

之前,广泛被媒体引用的数据是“1500吨”,这个数据来源于7月18日《新京报》等媒体的报道,“大连新港油管爆炸后,初步估计有1500吨原油流入了海洋”,不过,“1500吨”泄漏油量的说法并未获得官方承认。并且,受绿色和平组织邀请到大连进行漏油勘测工作的阿拉斯加大学石油泄漏专家理查德・斯坦纳(Richard Steiner,19Bg年埃克森瓦尔迪兹号发生事故后,他作为紧急响应顾问参与了救援、灾后评估工作)在7月30日又向媒体抛出了一个完全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数据――6万吨!

由于政府和中石油所提供的信息非常之少,绿色和平组织推测的主要根据是回收的石油量和泄漏源头规模,钟峪说:“对于石油泄漏事故的规模,最准确的数据信息通常只掌握在相关的企业手中。在第一手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通常的国际惯例就是通过对泄漏源头的实地考察来估计,或者通过对回收的石油量来估计这两种方法。这次我们采取的也是这两种方法。”

在实地考察了事故现场后,绿色和平组织得出的泄漏规模是――9万吨或者6万吨――无疑,这两者都远远大干“1500吨”的说法。如果泄漏真的达到了9万吨(65万桶,2700万加仑),那么这次大连湾的事故规模就能被列入世界上30起最大的泄漏事故之一了。

“9万吨”的数字是从泄漏源头规模预测而得出的。7月16日的事故由一个10万立方米(可储油9万吨)的油罐引起,该油罐归中石油所有,它在从新加坡油轮“宇宙钻石号”卸载了石油之后就发生了爆炸。爆炸后,该油罐被完全毁坏,石油燃烧了15个小时,其余部分流入了附近海域。此外。爆炸油罐附近的另外S个油罐(都是10万立方米)也发生了泄漏,原因是这5个油罐的阀门系统在第一个油罐爆炸后受到了损坏。7月22日,也就是在事发后第6天,政府宣布所有储油罐的漏油已全部停止。“我们不知道爆炸发生后的15个小时里,燃烧掉的石油和流入海中的石油的比例为多少,以及从其他5们由罐流出的石油量有多少。在预测中,我们假设烧掉的石油与从其他5个油罐中流了6天的石油量相抵消,所以得出9万吨这个数据。”

而查德・斯坦纳教授的“6万吨”则来源于回收的石油量。根据调查,大约有1200~4000艘渔船参与了清油工作。渔民们将海水表面的石油收集到桶中,每天每船平均能收100桶,每个桶能装50公斤原油,20桶就差不多有1吨石油。这么算,一艘船一天大概能收集5吨油,每天石油回收量大概能达到6000吨。以回收工作进行了10天来计算,一共应该已经收集了6万吨油。

但由于有效信息的缺乏,绿色和平组织也坦言他们估算的误差可能会很大,在50%上下。尽管如此,10天之内回收的泄漏原油也已经早就超过了“1500吨”,至于还有多少原油像黑色幽灵一样飘荡在这个海域,目前,谁都不知道。

430平方公里和261平方公里

据中国海监船19日13时30分的监视结果显示,受污染海域约430平方公里,其中重度污染海域约为12平方公里,一般污染海域约为52平方公里。

受污染海域面积是如何监测的呢?钟峪介绍说,通常石油泄漏后,航拍图片是最有效的估计影响面积的方法。卫星图片也可以被使用,但是受到天气等条件的约束会很大。这次大连事故后,当地天气大雾,对于卫星监测来说,难度就很大。泄漏的石油是会随着风力和洋流而扩散的,所以影响的面积是会发生变化的。在得不到航拍图片和卫星图片的情况下,就需要实地考察,这是国际上用的比较多的评估手段,也是这次绿色和平在大连考察的主要手段,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被污染的海岸面积很可能多达1000平方公里。

据交通运输部海事局的有关负责人介绍,截至7月23日,清污人员在7天里已经完成了累计261平方公里受污染海面的清理工作,那么,即使按照43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来估算,截至到23日,清理的受污海域也仅仅过半而已;更别说按照绿色

和平组织评估的1000平方公里来衡量了――就连1/3都不到。无论如何,官方所说的“海上油污得到基本清除”中的“基本”都在颠覆我们对“基本”这个概念的认识。

现在还不到“放心”的时候

按照国际惯例,在没有得到全面的环境评估报告之前,都以最坏的预估来处理海上原油泄漏事件;但我国政府官员却表现得非常“革命乐观主义”,甚至带头下海游泳。

我们目前已经完成的油污清理工作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关键是对这次事故的环境影响做一个非常全面的评估,然后再根据评估报告制定出一套长期的治理方案。

但在评估报告尚未出炉之时,官方发言人就“请大家尽管食用(大连水产食品)”,并宣布“事故没给当地旅游和水产品造成影响”,对此,绿色和平组织不敢苟同。

新知客:残留原油不会对此地的海产品有影响吗?据你们的现场观察和根据以往事故的推测,官方的宣传可信吗?

绿色和平:原油泄漏已经对这个区域内的商业渔业产生了严重的影响,特别是对很多近海的贝类养殖场。在这个区域内养殖的扇贝和虾夷贝可能很快会死去,即便存活下来,也不再适合被食用。而且,被水溶解的一部分原油成分也会污染附近的海床,该区域内的捕鱼业也会受到影响。此次原油泄漏对当地渔业的长期影响还很难评估,但是短期来看,影响是十分严重的。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实地调查中发现,在一些近海海域的养殖区大量使用分散剂,而这恰恰是最不应该的,化学成分的分散剂会对海产品造成更大的污染。因为一些被分散的石油小颗粒很容易沉到浅海的海底,造成更难恢复的污染。

我们认为应该在第一时间内将受污染的区域监管起来,处理这个区域内的所有海产品,以免进入食物链造成对公众健康的威胁。事故方或政府应该统计受污染的面积及损失,回购受污染海产品,开始评估赔偿工作。

新知客:就是说当地的水产品是无法再食用的了?而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应该对这片海域的海产品持谨慎态度?

绿色和平:是的。能清除的只是大面积的可见石油,可看不见的有害物质已经弥漫于海水之中,并进入了食物链,这样的影响是在十几年之内都无法彻底消除的。

新知客:那么,对于当地旅游业呢?受污染海滩是否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平?

绿色和平:前面已经说了,能清除的只是大面积的可见石油,大量原油小颗粒广泛地进入海水,或附着在沙滩、岩石表面等,很难被清理干净。此外,由于燃烧而产生的污染物在溶于水后,也会大量附着在近海的海床上。所以,现在让大家可以放心地去旅游为时过早。

我们看见一些海滩在事故发生后仅关闭几天便重新开放,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我们建议应该严密监控涉及旅游业的区域,检测其中的原油污染物,并且在今年夏季保持关闭状态。

新知客:一些生态环境学者认为本次事件“采用物理手段回收和生物环保技术降解,加上海水本身所具有的自净能力,对海洋生态环境和海洋生物不会造成严重和长远的影响”,你们认可这样的判断吗?

绿色和平:海水本身是有自净能力的,主要是通过海洋中的微生物来降解、吸收污染成分,但石油中所含的环烷烃、芳香烃等有毒有害物质是很难被降解的。石油泄漏事故的破坏强度完全超出海水自净能力可以修复的范围。

如此大规模的漏油事件绝对不可能“不会造成严重和长远的影响”,没有一次石油泄漏事故的影响是可以完全被消除的;而且,恰恰相反,影响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