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西陵峡含在嘴里(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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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立江岸

兀立江岸，我看见日渐消瘦的长江

看着河床承受着巨大的暴晒

目光捧着渔网漏掉的细沙

我相信一川朗色

如果没有鱼的潜伏

即使清亮也没什么内容

桨橹轻飘飘的

像事故中留下的一双衣袖

与我诉说它灵性和新鲜的从前

钓 者

整整一个上午

浮标都卧在水面上

始终没有听到江鲢如蛾的叫声

只有江风吹一阵子

歇一阵子

钓者像一块长江石那样

心在下沉，在下沉

鱼到底还回不回来

在钓者激动的泪水里畅游

细细的浪花，深一脚浅一脚

显得力不从心

西陵峡口的下午

第一条河流穿过西陵峡口的下午

江面上泊着许多堂皇的船

舱里伸出的下颌

等待着长江甩起蹄子

他们期待着江水奔跑

早一天见到倚门望的亲人

而年迈的长江气色一天不如一天

它的身段被反复吸脂

长江，我们的母亲

迟疑着，像一种风干的奶香

正思量着有那么一天

去哺育那些缺钙的庄稼

三游洞

我经常独自去的一个地方

三游洞，正诗意地绽放着古韵

路径上的苔藓

一小口一小口地吮吸着

三个人喝剩的琼浆

身前是干净的谏言

身后是口齿生香的佳句

后来者望着崖壁上的风骨

就有了鸥鸟一般的翅膀

还有一些沉溺在低处的木藤

染上了脊椎动物往上爬的瘾症

在石级的罅隙里前倾着身子

渴望高度

（注：白居易、白行简、元稹三人曾游此洞，并饮酒赋诗，故得名）

三峡石

即使沉默

你的脸谱

也让我想起了

豹的斑纹，蝴蝶的翅膀

以及纤夫在礁石砺硬的骨骼

三峡石，坚硬的波浪

含烟的水墨

在你的面前

许多软弱的眼睛

总是盯着想像的寓言

有人在倾听

有人在朗诵

有人在抚摸着温软的山岚

而我敲敲你渐枯的腔体

心里只剩下江水展开的蓝天

陆羽泉

三峡人家

轻轻敲门的

是月光的手指

也许是采茶姑娘

等在门外的透明掌心

这时候从泉边飞起一只鸟

就啜一口甘露吧

品一品泉水微微的笑纹

你柔软的睫毛

涂满了清甜的飞翔

一抹心香

一颗宝石

使一个涵洞充满诱惑

我要感谢那不肯离去的风韵

我甚至目睹了一种琥珀色的思想

清 江

猝然相遇

我伸出去的手指

在清江里划成竹排

鸡冠花那漂亮的火焰

是土家人脉管里的歌谣

从黄昏到深夜都亮着嗓子

晴天，你若站在清江边

信手摘一朵微笑的花

它的唇超过情人的体香

喊一声清江吧

那浣纱的少女

随手推开所有的窗子

粉红的脸

就是倚着清江长成的民歌

长长的睫毛森林一般

啊，清江

我放慢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生怕我的描写惊扰了你的天籁

南津关红叶

此刻，深秋的树上，那么多红叶

那么多的唇在歌唱：

忘掉啊，可我爱得那么深

四十多岁了，我经常谛听着一个声音

重复着：我爱你

或者，葡萄爱着露珠，胜过萤火虫爱着夜晚

而我爱南津关的红叶

爱熟睡的女儿，和它梦呓的尖叫

爱蚂蚁蜗居的状态

爱鸟划过秋风的翅膀

以及父母翻山越岭的目光

季节死去又活过来

红叶以最隆重的形式

还原爱沸腾的颜色和生命的热度

我多么爱啊，

所以，沉溺于只剩红色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