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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青衣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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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

月,长夜,清冷映长街。

芩攸隐在街角暗处,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手握剑柄,默默等待着。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他蹙起眉,仰首望月。

忽然身后寒意袭来,他来不及回身,猛地纵出丈许,霜刃出鞘!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那不是寒风,而是杀气。

站定,护身,芩攸才回首望向那人:青衣乌发,轻纱遮面,手执银鞭。虽身形瘦小,却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只是,杀气虽盛,他却不再出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芩攸正欲出言,街上忽地涌出十来个黑衣人,轻功一展,片刻就到了他们身前!青衣人顿时大开杀戒,长鞭化作银网,让人无法近身。但黑衣人配合无间,人数众多,虽不能近他的身,却是将他团团围住,双方顿成僵局。

看到这等情形,芩攸的眉头却舒展开来,望向青衣人的目光有了几分赞许,却又瞬间暗淡下去。他青锋荡出,如月光流泻,轻柔自然,无隙可寻。

内有银鞭,外有长剑,黑衣人的包围立时被攻破,不顾目标,四散开去。芩攸冷笑一声,缓缓收剑,也不看那袭青衣,径自离开。

“且慢!”

芩攸停住脚步,俊朗的脸上笑意一闪即逝。

青衣盗,现身江湖不过一年,已做惊天大案数起,劫富济贫,从未失手,因此声名远扬。但他向来独来独往,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为引他现身,芩攸费尽心思,动用上百人布下此局,终于在今夜,换得他这一声“且慢”。

为了布下这个局,他已准备了整整三个月。

只是当他转过身时,他的眼中不只有喜悦,更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这个纵横江湖、从未失手、令人闻之色变的青衣盗,居然是个女子。

筱 色

与青衣盗一同在自己的秘所――蒹葭居坐定。令人摆上酒水,又唤来自己的心腹易方,芩攸这才举杯敬道:“在下芩攸,久闻青衣盗侠名,不想今日竟有幸一见。”

青衣女子却不回礼,不举杯,只冷冷端坐在桌旁,似乎没有听到芩攸的话语。易方见气氛不对,也笑着敬酒。她缓缓抬头凝视两人,许久,才冷冷地道:“一百七十五。”

芩攸心中一惊,易方也是脸色微变,强笑道:“姑娘这是何意?”

青衣女子漠然道:“从引我现身到陷我入局,至少需要一百七十五人,阁下好大的手笔。有话便请直说,阁下是江南……还是江北?”

江南江北,是指当今江湖上两个最大的帮派:洗墨阁与快意楼。两派之争已有数年,近年来划江为界,便被人以江南、江北代称。芩攸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想自己的布局竟被看穿,有些尴尬地向易方使了个眼色。

易方便接过话来,笑道:“青衣盗果然名不虚传。不错,确是我设下此局,一是想验证江湖传闻,二来,我们洗墨阁想与阁下联手。”

那女子依然不动声色,轻掀面纱啜了口酒,似在思索什么。忽地,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目光落到酒上:“是桑落酒?”

芩攸一怔,不想她竟辨得出,举杯道:“原来姑娘也是懂酒之人,今日是芩某唐突,就以酒赔礼吧。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慢声吟道:“不知桑落酒――”

“今岁谁与倾。”芩攸极快应道。女子闻言,终于浅浅一笑,手蘸酒水写下两字,举杯,一饮而尽。

面纱未落,但笑颜隐约可见,好似青花在风中绽放,让芩攸一阵恍惚。只听她轻声道:“三日之后,我会再来。”

话音未落,那一袭青衣已随风远去,徒留桌上“筱色”二字缓缓消失,须臾便如她一般,杳无痕迹。

月下逢

这三日,芩攸日日派易方探查筱色动向,却没有结果。但就在第三日,易方忧心忡忡地来报,说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彻查芩攸的背景。

芩攸并不在意:“有人查不要紧,要紧的是,知道谁在查。”

易方平静地摇头:“查的人很小心,没有留下痕迹。不过他动用的人不多,也许……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芩攸不由笑了起来:“能凭一己之力查到这个程度,又不被人发觉,恐怕也只有她了。不查清底细,她怎敢与我联手,这件事不必理会。”

“是。”易方应声离开,芩攸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自己都能轻易想到筱色,易方怎么会判断不出?再想起易方复杂的神色,他有所悟,或许他和自己一样,也只是不愿与她为敌。芩攸不由苦笑,到最后一刻,他们终究只能是对手。

正心绪纷乱间,门轻扣,微风动,月光皎皎,青衣再现。

筱色站在门外,望着有些惊慌的芩攸,摘下面上轻纱,清清浅浅地笑:“筱色,见过酒杀。”

月下谋

酒杀?芩攸淡淡笑起来:她果真不负他所望。

琴棋书画诗酒花,是为洗墨阁七杀。当初洗墨初立,根基全无,便全靠七杀各司一职,配合无间,生生打下了江南领主的名号。酒杀所司为钱财,行事隐秘,除阁主与七杀,极少有人认识。

芩攸微惊,她竟能在三日查出,当真出乎他的意料。

抬起头,他对上她冷漠的眼神,试探道:“既然来此,筱女侠是同意联手了?”

筱色不置可否。芩攸只当她默认,微微点头。易方会意,掩好门,从怀中小心取出一份地图递给她。筱色匆匆扫过一眼,有些意外:“灵山会?”

近日武林最轰动的事,莫过于灵山会。统辖长江水军的提督凌池亲发请帖,邀江南江北各大武林帮派灵山一会,既是招揽贤才,也是警告愈发大胆的武林中人安分守己,不要挑战朝廷的底线。洗墨阁与快意楼虽不服管辖,暗斗不止,表面对朝廷还是恭敬的,都应允如期参会。易方所持的,正是灵山的地图。

“快意楼将在会上向水师助饷,收买军心,”芩攸深深望向筱色,“钱粮为固兵之本,但洗墨不方便明着出手,希望筱女侠相助。若事成,钱粮各半。”

筱色看着地图,沉吟半晌才道:“快意楼防守定然极严,如无人相助,毫无胜算。”

易方早有准备,应声道:“酒杀与我到时都会在场,你定下计划,我们会帮你。”

筱色依然蹙眉盯着地图,不发一言。许久,她的眉头轻轻舒展开,眼神也亮了起来。

“有酒吗?”

月下酌

听她此言,芩攸知道她是答应了,心情大好,抱出早备好的美酒,斟满,笑道:“说到酒,在下对姑娘是极佩服,却不知姑娘能否辨得出这一杯?”

见到美酒,筱色眸中精光更盛,举杯细看许久,抿了一口,顿时皱起眉来,犹豫不语。

片刻,筱色噫地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道:“是罗浮与芳春!”

芩攸一怔,不想他将两酒混合,她都能辨出。他有些不自然地敬上一杯:“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

筱色淡然回敬:“月照芳春酒,无忘酒共持。”

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芩攸有意无意地望了易方一眼。

借着屋中烛火,芩攸疑惑地看到易方欲言又止,神色明灭不定。

计中计

那日酒后,筱色便再度离开探访灵山,准备劫银。由于细务都是由易方负责,芩攸便放手让他与筱色联络,共谋此事。

几日之后,易方回报说计划已定:因饷银所在极难探查,他们决定在快意楼献银时再动手。灵山会当日,筱色易容成普通士兵,随快意楼参会。待到献银时,易方在山下制造混乱,引提督派兵下山。芩攸则趁着山上防守薄弱、陷入混乱时,袭击提督,引出暗中保护提督的高手,届时筱色再出其不意劫银!

“由我袭击提督?”芩攸不满地问易方,“在咱们的计划里,不是由她出手吗?否则怎么陷害洗墨?”

是的,陷害洗墨,这才是芩攸定此计的最终目的。快意献银只是个幌子,他只需要找一个有足够实力却又与帮派无关的人合作,以分散兵力为由让其对提督出手,再趁乱杀死那人,放上洗墨的物件,造成洗墨反叛之实!

可是几番商议下来,怎会是如此计划?

易方皱眉摇首:“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图,坚决不肯对提督出手,我怕她起疑,也只好答应了。”

芩攸叹了口气,不再责怪易方:一个年轻女子能独自打下青衣盗的名号,自不是简单人物,警惕之心肯定极高。何况也不必她亲自刺杀提督,只要灵山会上她一出手,他就将她截杀,栽赃洗墨易如反掌。

“罢了,就按这计划行事吧。”思量半天,芩攸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倦意,不想再谈,挥挥手示意易方离开。

易方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拉开门,却又突然回首,迟疑道:“或者,换一个人吧?”

情中情

换人?芩攸苦笑一声,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可是――

“都进行到这地步了,怎么换?”掩饰住心中动摇,芩攸语气有些责怪。易方神色黯了下去,默然离开。

直到易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芩攸才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歉疚。他理解易方,可他更知道,这计划关系到快意楼千万兄弟的未来,怎能因儿女之情延误?

他不是酒杀,而是快意楼的堂主。他潜入洗墨阁已有三年,在酒杀一属做密探。因酒杀近年病重无法视事,他常冒用其名号为快意楼取利,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没有想到,青衣盗竟是如此奇特的女子,那清浅的笑,明亮的眼,让他忘了她只是自己计划中的棋子,甚至……把她引为知己。

他缓缓执起酒杯,让碧色清酒洒落一地,默默在心里说:“对不起。”

灵山

七日后,灵山之上。

芩攸以洗墨普通帮众的身份隐在队伍中,装做不经意地在快意楼中搜寻筱色的身影。但不知怎的,竟是许久都没有对上那明亮的双眸。易方未曾上山,无法得知他们行动的任何消息,他不由焦躁起来。

便在这时,提督凌池上山了。洗墨阁主率众相迎,快意楼也紧随其后。三方寒暄了几句,快意楼主便提出了助饷一事。

凌池对此事竟是毫不在意,只略略点头,望向快意楼的眼神反而有几分警惕。芩攸心知不对,却也来不及细想,袖中手轻勾,事先约定好的令箭做暗号悄然发出,山下顿起喧哗!

听到属下回报,凌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刚要下令,却被身边洗墨阁主按住:“大人,此时出兵不妥,让洗墨阁的人去吧。”说罢,他竟吩咐琴杀领兵下山,凌池也自默许。

怎会如此?计划生变,筱色又不知所踪,芩攸犹豫地望向快意楼楼主,看到他一脸凝重,沉思半晌,做出了继续行动的手势。

芩攸也知只能如此,但筱色在哪里?

正忧心时,场中几人抬了银箱进来,他的心突然狂跳。那最后一人身形瘦小,容貌寻常,却无论如何,也难掩他熟悉至极的明亮眼神!

筱色,你终于来了。

惊变

筱色默默走在最后,本是一直垂着头,此时似是感受到了芩攸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箱已落,人将退,她冷冷挑起眉眼,淡淡的光辉在她手中若隐若现。

没有时间思索,芩攸下意识地蒙面,出剑,剑气化作数道清光,直击凌池!便在那一刹那,银色鞭影飞舞!

然而,却不是袭向银箱。

看似柔软的鞭梢,无声无息,只一探,便缠住了他的长剑,原来,她也在骗他,也罢,至少他不必再负疚。

苦笑着,他施展内力,正欲震开银鞭,后颈却一凉,被人用刀刃抵住。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芩堂主,得罪了。”

竟是本应在山下的易方。

筱色淡笑收鞭,称易方为易副将,他终于明白,自己苦心做的这一局,却让快意楼陷入了绝境。

是易方提出此次计划,是易方提出诱青衣盗入局,也是易方负责了全部细务。他只顾在筱色的眼神中挣扎,却不曾怀疑过他,也一直信任着她。

然而一步步陷入局中的,却是自己。若不是对筱色反叛太过震惊,他又何至于如此轻易受制?

看着楼主笑意勉强,洗墨阁主成竹在胸,芩攸眼神渐冷,不易觉察地握紧长剑:事已至此,不如自行了断,依然可以陷害洗墨阁!

然而手只微动,筱色便抬起眼来。那一刹那,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中一道光芒闪过。

她明亮的眸直视着他,轻声说:“动手。”

酒杀

她好容易才设下此计,现在高手环伺,她却让他动手?芩攸迟疑着,然而面前再度恍过她的眼神,只一刹,他便做出了决定。

他赌她,不会负他。

芩攸闪过易方的长刀,弹指间便逼近凌池!侍卫们惊呼剑出鞘,芩攸全力一击,身形疾如闪电,只一剑,便破开层层刀光,剑气直入凌池!

便在那一瞬,他听到易方一声闷哼,唇角微翘:这一赌,他终是胜了。

“撤!”筱色低呼,制着易方便退,有数人上前拦住凌池的护卫。芩攸也随她冲出,心中了然:原来这场刺杀也是她的计划,连护送撤离的人手都已安排得当。

只是她究竟是谁,怎么能调动这许多人手?

终于到了无人处,筱色解开易方的哑穴,只听他满是怨毒的声音:“酒杀……你好毒的计!”

酒杀?酒杀!

芩攸缓缓抬起眼,凝视着除下易容的筱色,微微苦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青衣银鞭,笑容清浅的女子,便是酒杀。

筱色浅浅笑起来:“意外吗?”

芩攸沉思了会,认真答道:“你的信任,确实让我意外。”

“为什么?”一旁的易方终于忍不住质问。

“为什么?”筱色神色冷然,手微动,银鞭绕上易方的颈,让他无法再出声,“你若真想助我,又为什么在山下布兵,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易方顿时无言以对,冷汗涔涔而下。芩攸听着两人言语,低头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轻拍筱色的肩:“不仅仅是为此吧,筱色。”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说:“有些人,即使可以联手,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是有些人,即使注定为敌,也可以成为知己。”

诀别

就在此时,有人急急赶来,芩攸回首,却是快意楼与洗墨阁士兵同行,一见到他们二人,或呼堂主,或唤酒杀,立时便分成了两个阵营。

筱色已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收鞭让属下押住易方,冷冷道:“芩堂主,上次你助我脱险,这次我救你脱困,恩怨两清。下次再见,我不会再留情。”

芩攸含笑道:“我记得这次抬上灵山的饷银实为炸药,若现在落在洗墨手中,还请谨慎。”

话未说完,洗墨已有数人惊呼出声,疾去报信。筱色也是脸色微变,扬鞭欲走,却又望向芩攸,冷漠渐渐融化,脸上有一丝不舍。芩攸默然,相对无言中,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周围兄弟虽都是粗鲁汉子,却也看出了不对,四周窃窃私语。芩攸一惊,狠狠心,转身利落上马,断然道:“前事已了,若再见面,酒杀莫怪我无情。”

筱色面上虽波澜不惊,眼神却隐约黯淡了下去,随即朗声道:“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听闻此言,洗墨阁和快意楼都似有所动,只是两方势均力敌,都不敢先动。芩攸闻得此言却是吃了一惊,定定地望向筱色。

眼前的她,唇角微扬,眼神明亮,青衣微动,如醉。迎着他的目光,她唇角牵动了一下,但始终没说出话来,冷然转身,她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那一袭青衣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芩攸亦无言踏上归程,听身后属下议论纷纷,心中默诵着那首《卜算子》的下阙,眼中一丝一缕,漾出抑不住的笑意。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

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