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不肯为人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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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考研》：很多青年学子在读书和治学时感到迷茫，不知道治学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陈寅恪：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杨。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唯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天赋迂儒自圣狂，读书不肯为人忙。平生所学宁堪赠，独此区区是秘方。

《求学・考研》：青年学生在读书、深造时，即使是喜欢这个专业，也有时会因长期没有进步，痛苦不堪。不知道先生于此方面有无体会和建议？

王国维：读书三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求学・考研》：对于任一学科，尤其是对人文社科类专业的学生来说，材料的重要性毋庸置言。收集材料和鉴别材料都是进行学术研究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不知两位在此方面有何心得和体会？

王国维：我所提倡者，二重证据法而已。

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个别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训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虽古书之未得证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证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断言也。

陈寅恪：所谓废物利用。

盖伪材料亦有时与真材料同一可贵。如某种伪材料，若迳认为其所依托之时代及作者之真产物，固不可也。但能考出其作伪时代及作者，即据以说明此时代及作者之思想，则变为一真材料矣。中国古代史之材料，如儒家及诸子等经典，皆非一时代一作者之产物。昔人笼统认为一人一时之作，其误固不俟论。今人能知其非一人一时之所作，而不知以纵贯之眼光，视为一种学术之丛书，或一宗传灯之语录，而断断致辩于其横切方面。此亦缺乏史学之通识所致。

史论者，治史者皆认为无关史学，而且有害者也。然史论之作者，或有意，或无意，其发为言论之时，即已印入作者及其时代之环境背景，实无异于今日新闻纸之社论时评。若善用之，皆有助于考史。故苏子瞻之史论，北宋之政论也；胡致堂之史论，南宋之政沦也；王船山之史论，明末之政论也。今日取诸人论史之文，与旧史互证，当日政治社会情势，益可藉此增加了解，此所谓废物利用，盖不仅能供习文者之摹拟练习而已也。若更推论及于文艺批评，如纪晓岚之批评古人诗集，辄加涂抹，诋为不通。初怪其何以狂妄至是，后读清高宗御制诗集，颇疑有其所为而发。此事固难证明，或亦间接与时代性有关，斯又利用材料之别一例也。

（整理自：1927年，陈寅恪《纪念碑铭》；1929年，陈寅恪《北大学院己巳级史学系毕业生赠言》；陈寅恪《冯友兰审查报告》；王国维《人间词话》《王国维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