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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乡下回到城里时,已经很晚了。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辆不知疲倦的出租车还在来来往往觅生意。我不想从主街绕路,就岔进了这条窄窄的小巷。
巷子深长而没有路灯,黑漆漆的。我拧亮行车远灯,明亮的灯光正打在路边墙角处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双手紧抱在胸前,靠着墙角睡得很熟。我停下车向孩子走去,心里嘀咕着哪个做父母的竟如此粗心不负责任,孩子这么晚了未回家也不着急。
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和我儿子差不多的年纪。大概是累极了,所以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她也睡得是那样沉,以致我把她抱到了车上她都未醒。熟睡中的她紧紧地觑着眉,稚嫩的脸庞上印着深深的泪痕。看着她我不禁有点心酸。我把她摇醒,问她家住在哪里,准备送她回家。她张开迷蒙的眼睛,看着陌生的我,似乎并不吃惊。嘴里小声地嘀咕:“我爸爸呢?我爸爸哪去了?”她看了看车外的黑夜后,哭了起来,很伤心却没敢大声。
“别怕,孩子,我会送你回家的。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你怎么睡在街上?你爸爸妈妈呢?”我情急之下竟未考虑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孩,一下子问这么多的问题。
她说她叫梦真。两只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怯怯地说:“你是杨程的妈妈吧?我认识你,你每天都去学校接送杨程,我和他是一个班的。”
“哦!”这回是我吃了一惊。程程的同班同学有五六十人,但我几乎都不认识。
我送梦真回到家,窄窄的一个套间里灯全亮着,却没有一个人。
“梦真,你爸爸妈妈呢?怎么都不在啊?”
“不知道我爸爸去哪儿了。我没有妈妈。”
“没有妈妈?”我心凉了半截,而梦真却认真地点头。
“那你知道你爸爸的电话号码吗?”
“嗯!”
我拨通电话后,梦真的爸爸不一会就回来了。
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焦虑和憔悴掩盖不住他的儒雅。当我说明遇见梦真的情况后,这个大男人竟搂着他的女儿哭了起来,使我不知所措。
原来,梦真的父母几年前就已经离异。梦真的妈妈与一个做生意的外地人走了,留下了在中学教书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最近,梦真的爸爸在我先前经过的那条巷子里买了一套比较宽敞的房子。因白天要上班和照顾女儿,晚上还要等女儿写完作业上床睡了之后才能去打理新居。不料这却引起小梦真的猜疑,她以为爸爸每天哄她睡下后就出去,一定是给她找后妈去了。她害怕像灰姑娘那样的后妈,更害怕爸爸像妈妈那样,出门后就再也不回来,永远不要她了。所以,今晚爸爸让她睡觉时,她像往常一样乖乖地上了床,而爸爸一出门,她竟悄悄地尾随在后。她要知道爸爸究竟去了哪里,万一他不再回来,她才能找到他。
而梦真的爸爸对这一切竟毫无查觉,他绝没料想到女儿的跟踪和在新居门口的久等。当他从新居出来径自回到家里时,发现女儿的小床竟空空如也,这可把他吓坏了。
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几乎急疯了的他还正在街上四处寻找女儿。
走出这个破碎的家庭,梦真那紧紧觑着眉睡在冷街上的样子,一直在我面前挥之不去。和我儿子同龄的她似乎少了许多纯真和快乐,而多了许多忧虑和心事。更显而易见的是她幼小的心灵不堪负重而显现出来的胆怯与成熟。我想起儿子开心的笑声、欢快的游戏,沐浴在童年欢乐中的儿子是那样的幸福。我想,幸亏我没有离婚,幸亏我没有抛弃孩子,幸亏我没使孩子承受不该他承受的创痛。尽管曾经我也有过无数要离婚的理由,但为了孩子的幸福,后来我最终认为这是不明智的选择。
婚姻,简单而又复杂的东西。在古希腊神话中,传说从前的人长着两个脑袋、两双眼睛、两双手、两双脚,有无穷的智慧,有无比的力量和超常的才干,无所不能,主宰一切。由于人过于聪慧和睿智,所以遭到了诸神的嫉妒,他们告到万物之主宙斯那儿,宙斯一怒之下用宝剑把人劈做两半,成了现在的人。人在失去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后,无论智慧或力量都与从前相去甚远,不可相比。为了弥补这天大的缺憾,人开始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这便形成了婚姻。
但是,在滚滚红尘中,被劈开的两半生命无凭无据,要想重新珠联璧合,归位原真,那肯定是不容易的。所以,才会令一些人感到婚姻多是凑合着生活,更多的是无奈。
婚姻不是一件物品,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它创造了孩子羁绊着你,让你难以回旋。而在离婚所带来的痛苦中,孩子最是无辜的。随着父母婚姻的解除,孩子的心飘摇着,孩子的梦破碎支离,他们无端地承受着惩罚,这其中包括心灵的创伤、残缺的爱,小朋友的讥笑、嘲弄。
作为母亲,也许我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为儿子获取光明的前途,也没有点石成金的能耐给儿子的未来作坚实的铺垫。我所能给予他的,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家庭的温暖,一个能让他自在地玩耍、安心地学习、快乐地成长的平常的环境。我所要的幸福就是孩子的幸福。
所以,我常常告诫自己,不能把孩子金子般的童心放进破碎的婚姻里煎熬,不能剥夺孩子再简单不过的权利――父母双亲的爱,不能让孩子多彩的梦冻僵在深夜冰冷的墙角。在孩子的世界里,父亲是太阳,没有可以替代的力量和温暖;母亲是安乐窝,没有可以置换的疼爱与抚慰。